还是绛唇先看出了李庭兰脸上神色不对,开口轻轻唤了几声。
李庭兰这才回过了神。
许是方才太过用力,紧攥的双手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没事,我们进去吧。”
李庭兰冲绛唇摇了摇头,抬脚往屋里走去,再不看地上的小袋子一眼。
祁樾的身子比起之前已好上许多,李庭兰终于见到了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外间看棋谱的祁樾。
自从上次一行三人一起逛街,一连许多天,李庭兰便再未踏入过丹心阁半步。
李二虎本就是一介粗人起家,府上不同于其他世家大族有着森严又繁琐的规矩,府上各处阁院自有一个小厨房。
再加上李二虎一向公务缠身,除了重要的日子众人会聚在琳琅阁吃个饭,其他日子里一日三餐都是各个阁院自己解决。
李庭兰不来丹心阁,祁樾又不曾主动踏出丹心阁半步,可以说两人基本上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在凉州之时祝余尚且还有萧一作陪,这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丹心阁,只觉得无聊地很,三天两头就跑一趟兰心阁。
祁樾嘴上虽不说,对于祝余这种做法却是嗤之以鼻。
这不,自己按兵不动,今儿李庭兰不就自己过来了吗!
祁樾心里得意,耳朵里听着李庭兰进来的动静,手里却只顾翻着那卷棋谱,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主子,兰姑娘过来了。”
祝余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动静的祁樾,皱着眉头小声提醒道。
“咳,知道了。”
祁樾低声回复了一句,好像在这时才知晓了外头来了人,抬起头看向了李庭兰。
李庭兰静静地打量着多日未见的祁樾。
祁樾脸色虽仍旧苍白,但比之前的惨白好上了许多,一双桃花眸流光溢彩,整个人只是端坐着,也让周围增色不少。
这表妹,确是世上少有的绝色。
即使是如陈载今这般端正的男子,也很难在这般颜色面前还不心动吧?
思及此,李庭兰心情愈发低落,但仍旧冲祁樾弯起了嘴角:“表妹。”
或许今日,自己就不该来这丹心阁。
今日的李庭兰同往常并无不同,穿的是姑娘们最爱的百褶月裙,头上挽了两个双发髻,分别缀着两个珠花串,看上去比往日还要活泼三分。
整个人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眸子里却透露出了几丝低落的情绪。
总之,今日的李庭兰有些不对劲。
祁樾不禁多看了李庭兰几眼。
“后日便是嘉荣的生辰宴,我听阿娘说江南和良安两地风俗多有不同,再一看你平日里确实不太爱妆扮,便从我那处带了些胭脂水粉过来。”
李庭兰说着,朝绛唇示意了一番。
绛唇忙把手上的胭脂水粉一应交到了祝余的手上。
“这些东西表妹收好,后日再不济也要记得抹些胭脂在脸上,那些世家大族们最爱计较那些死规矩,在嘉荣的生辰宴上失了礼数,可免不了要被背后说上几个月的闲话。”
祝余看着手上那些崭新的胭脂水粉,只觉有些烫手。
寻常女子自然欢喜这些物什,问题是,自家主子是个真真切切的男子啊。
但是,主子用不上的想来日后也可以留着自己用。
这般想着,祝余便不再觉得手上的胭脂水粉碍事了。
“好了,东西现在我已经送到了,就先回去了。”
李庭兰说完,提着裙摆转身就打算离开。
李庭兰虽然到丹心阁的次数不多,但无论哪一次都会呆上两三个时辰在房里同祁樾说个够,还是第一次送了东西就要走人。
别说是祝余,就连一向最了解李庭兰的绛唇也一下摸不着头脑了。
今日自家姑娘好像有点怪?方才他们从兰心阁过来的时候可是说要教这表姑娘化一下如今良安时兴的妆,怎么这会子把东西送过来就直接要走了呢?
祁樾看着李庭兰欲离开的身影,脸上神色一僵,瞥了祝余一眼,祝余忙朝绛唇黛眉使眼色,二人均摇了摇头,只能跟着李庭兰的脚步准备离开。
李庭兰的手刚触上门,迎面却撞上了一个紧实的胸膛。
李庭兰揉了揉被撞地隐隐有些发疼的额头,抬头瞧了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人。
正是方才还端坐在四方桌前的祁樾。
因为体弱,祁樾身材一直偏瘦,平日里还不觉得,今日两人面对面站着,李庭兰才惊觉自己只堪堪够到祁樾的肩膀。
因为二人的身高差,李庭兰甚至从祁樾那双风情无限的桃花眸里看出了一丝压迫的味道,下意识地便后退了一步。
祁樾盯着李庭兰,眼底晦暗不明,本就沙哑的声音在此时听来更为低沉。
李庭兰正为着陈载今的事情在心底黯然神伤,听了祁樾的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果然,话本子的故事总是来源于现实,经历比较惨一些的人,脑回路总与旁人不同。
这是病,得治啊。
这话李庭兰自是不能说出口的,只是脸上忙堆出了一个笑容:“我何时说过讨厌你这些话?”
“那你为何送了东西过来就直接离开?”
祝余听了祁樾的话,头上发色偏黄的两个小髻被吓得颤了颤。
看来,那场大火指不定对主子的脑子也有些不可逆转的伤害。
“咳咳,兰姑娘……我们主子的意思是……希望您能留下来……教一下他如何化这妆……”
说着说着,祝余似是觉得自己这胡乱诌出来的理由分外合理,声儿也大了起来,“您方才不是说这良安和江南的妆千差万别吗?后日就要赴宴了,我们主子担心时间来不及,是吧?”
祝余说着,朝祁樾抛了一个眼神,祁樾以手掩嘴轻咳了一声以作回应。
李庭兰眼神在祁樾与祝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想起了初见祁樾时的模样,想来也是个可怜的,心里顿时就软了一大半:“行吧,那我不走了。”
李庭兰说着,径直便走到了里间。
祁樾跟着李庭兰的脚步,被李庭兰按在了里间的梳妆台前。
祁樾从未用过这梳妆台,桌面上除了祝余刚放在上头的胭脂水粉,再无他物。
祝余并绛唇黛眉三个在外间偷偷瞧着。
祝余喜忧参半,喜的是祁樾对李庭兰的态度终于好上了许多,忧的则是担心自家主子在女装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谁能想得到如今规矩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李庭兰上胭脂的人,两个月前还因为身上的一袭襦裙而在马车上被气个半死呢。
直到从铜镜里看到祁樾警告的眼神,祝余才把绛唇和黛眉拉出了房间,关上了门方才小声解释:“我们主子喜静,这么多人在里头,他害羞。”
李庭兰开始在自己脸上抹胭脂,祁樾整个人仍旧心神不宁。
方才看着李庭兰离开的背影,他不知为何,身体横生出一股不愿让她离开的冲动的。
头脑一片混沌中,身体却先一步行动,直接大跨步拦在了李庭兰身前。
甚至还说出了那样的胡话。
想起方才的情形,祁樾只觉一阵血气上涌,直熏得整张脸都发了烫。
李庭兰感受到祁樾的不自然,只当祁樾还在为方才的事情闹情绪。
“我不是不喜你,只是今日心情不太好,下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李庭兰一边偷瞄祁樾的神色,一边解释道,语气不自觉放软。
李庭兰指腹温热,柔柔地在祁樾脸庞打圈,每一圈,都好似直直划进了祁樾心里:“为何,会心情不好?”
李庭兰并不觉得自己和祁樾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掏心掏肺的地步,本来只想用心情不好搪塞过去,见祁樾要深究,只能硬着头皮编了下去。
“……这不是因为前些天那个步摇嘛,我实在喜欢得紧,后面又让黛眉去跑了几趟,良安街上的店找遍了都没找到……”
李庭兰手上动作慢了些,仔细找了一个听起来颇为合理的理由。
原是为了那步摇?
祁樾心里恍然,看着铜镜里李庭兰专心致志的动作,若有所思。
细细替祁樾画上弯月眉,李庭兰左右端详一番,方仔细收好了桌上一俱被自己打开的胭脂水粉。
“这是如今正时兴的新月妆,你看看,满不满意?”
李庭兰说着,示意祁樾看一看铜镜。
祁樾抬眼看向铜镜,视线却不自觉落在铜镜里的李庭兰身上。
铜镜里的李庭兰面容模糊,依稀可见翘起的嘴角,唯有那一双亮晶晶的杏眸,依旧清晰如往常。
“如何,还可以吧?”
二人视线在铜镜里对上,祁樾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点了点头。
再随便东扯一点西扯一点,再三保证自己绝无对他的不喜之意,让祁樾不要再胡思乱想,李庭兰方准备离开。
祁樾望着李庭兰携着绛唇黛眉离开的背影,把祝余叫了进来:“那日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步摇,你还记得大概模样吧?”
“……大概记得……公子是要?”
“那就好,你吩咐萧一,让他在江南的时候多采买一些相同样式的步摇带回良安。”
祝余领命出门,边走边摇头,心里万分痛心,果然,主子还是走上了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