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皇帝祁玉在位如今已有三十载,膝下如今共育有三子一女。
太子祁桓和公主嘉荣皆是王皇后所出。
世人皆传这圣上与皇后二人琴瑟和鸣。
至于早年的林皇后,再无人提起。
只有为数不多还依稀记得几十年前往事的白发苍苍佝偻老人偶会叹这世事无常。
嘉荣是祁玉唯一的女儿,生母是皇后,又是太子的胞妹,可以说是整个大晋最为尊贵的女子了。
嘉荣如此地位,其生辰宴的排场必不会小。
良安城郊外百里处有一行宫名朗月山庄,是大晋四大行宫之一。
宫里聘请的奇巧匠人借助仅有的几处水脉山石,仿造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造了这温婉精巧的朗月山庄。
往年只有三伏天时祁玉才会摆驾到这朗月山庄避避暑气,今年的天热得快,虽然现今才是四月底,正午的日头仍让人难捱得很。
祁玉觉着这天热得很,不忍爱女过个生辰宴还要受这暑气侵扰,挥手就让人把嘉荣的生辰宴安排到了朗月山庄。
朗月山庄距良安城百里远,从良安内城出发,驾马车大概需要花上两个多时辰。
李庭兰一行人到时,已然快到了中午,不过好在没错过这开宴的时间。
大晋虽也讲男女有别,但这“别”,多指已嫁作他人妇的女子同已娶妻成家的男子在外头需保持些距离,对尚未成亲的青年男男女女们倒没有这么些个规矩束缚着。
李庭兰从马车上下来时,处处都可见到三三两两的男子女子围成一团开怀畅谈。
因为是赴宴,李庭兰今日也精心打扮了一番,额上贴花钿,往日常挽得双髻今日也换成了随云髻,一颦一笑灵动又勾人,直吸引的一众男子目光流连忘返。
有认得李庭兰的,朝她行个礼,有同李庭兰更熟一些的,要把人拽过来一齐讲话,李庭兰只连连摇头拒了。
祁樾跟在李庭兰身后下了车,脸上依旧缚着一层面纱,那面纱背后的脸朦朦胧胧中看得不甚真切,但那婉约的新月眉和那双如秋水般的桃花眸实在是诱惑得紧。
这李庭兰虽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小美人,与旁的那位女子相比,到底还是少了那么点魅惑之感。
而男子,一向就好这一口。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纷纷聚在了祁樾身上。
那日李庭兰虽教了一下祁樾如何化那新月妆,但仍是担心祁樾不能那么快上手,索性今日起了个大早去丹心阁为祁樾上妆。
李庭兰瞥了一眼祁樾脸上的新月妆,再左右瞧了一番周围男子在祁樾身上流连辗转的目光,心里有丝小得意。
如此看来,她这妆的效果还是颇为不错的。
谁人不知,这李庭兰是府上独女,往常宴席只她一人出席,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庭兰身旁多带了一位女郎。
有些嘴快的,瞧见两人的身影就开始同身旁的好友小声攀谈起来。
“坊间都传这相府里近日多了一位来投奔的远房表姑娘,今日一看这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你还真信是来投奔的啊,我可听说,这女子就是李相为那前几天刚回来的陈都监相看的。”
“不能吧,不是说那嘉荣公主和陈都监……”
“咳咳,人来了。”
一女子瞧见越走越近的李庭兰二人,忙拿起帕子掩嘴轻咳了一声,本来低着头聊得正起劲的众人纷纷作鸟兽散了。
祁樾皱着眉看着前方已经散开的人群。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方才那番讨论他自是一字不落听了进去,一时不禁在心里感叹谣言害人。
有几个胆子大的,禁不住心里八卦之魂的蠢蠢欲动,开始结伴朝二人靠近,隐晦地向李庭兰打探祁樾的情况。
见有人起了头,旁的人也就不再顾忌,纷纷围了上去。
“这是我表妹,名唤夏挽秋,刚到良安人生地不熟,日后还望大家多多照顾。”
李庭兰看着日渐多起来的人群,忙站在祁樾身前,先发制人用这套说辞堵住众人的发问。
李庭兰自知自己同这些人没甚交情,此时纷纷过来不过是为了茶余饭后能多添一点谈资罢了。
众人听了她这番话,有想知道更多的不甘心,仍旧缠着开口发问,全都被李庭兰给搪塞过去了。
陈载今急急下了马车赶过来之时,见到的便是李庭兰挥着衣袖以一当十胡言乱语搪塞众人的场景。
本来一脸焦急的陈载今见状,慌乱的脚步渐缓,脸上带上温柔的笑意。
曾几何时,李庭兰也是这般,双手叉腰护在他身前,大声斥责那些往他身上扔泥巴的大孩子。
这一动作又引起了旁人的一阵喧哗。
陈载今速度很快,李庭兰小跑才堪堪跟上了两人。
李庭兰方站住,气还没喘匀,就听见陈载今问祁樾:“你早就知道祁桓今日会来是不是?”
陈载今语气焦灼,见祁樾没应自己的话,双手甚至紧攥上了祁樾的双肩。
陈载今君子心性,性子一向淡薄沉稳,李庭兰还是第一次听到陈载今如此焦灼又担心的模样。
一时各种滋味齐齐涌上了心头。
“这嘉荣与太子本就都是王皇后所出,两人兄妹情深,太子来参加嘉荣的生辰宴,不是再正常不过?”
李庭兰不懂陈载今为何这么着急祁樾,见祁樾不说话,兀自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声回了陈载今的话。
幼时李庭兰也跟着裴氏赴过几场皇后的宫宴,勉强也算得上是见过这祁桓几面。
这几年虽然没再见过面,但陆陆续续也听黛眉说过这太子的闲话。
听说这太子祁桓虽政事勤勉,唯独在美色上易失分寸。
祁玉却只称这是瑕不掩瑜,并未对此多加干涉。
李庭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祁樾。
姑且也算得上是个红颜祸水的模样,难怪陈载今会如此担心。
“表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表妹的,绝对不会让他落入不轨之徒手中。”
李庭兰看着僵持的两人,开口试图缓和气氛。
旁的人虽看起来在忙着其他事情,实则视线都聚在角落里的三人身上。
朗月山庄依山而建,匠人以已有的山石为基,建了一座小阁楼。
小阁楼地势甚高,于此楼可将整座山庄风貌尽收眼底。
天气晴好的夏夜,站在小阁楼上,漫天星辰似是触手可得,是以这小阁楼又被命名曰摘星楼。
嘉荣站在摘星楼廊前,视线紧盯着远处那抹白色身影,双手紧握,胸膛剧烈起伏。
很明显,她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同陈载今青梅竹马长大的李庭兰也就罢了,那个才刚到良安没几个月的夏挽秋,竟也敢染指她的怀古哥哥?
“不过是一个小都监罢了,以你的身份,整个良安能拒绝你的男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嘉荣惊讶回头:“阿兄?你从江南回来了?”
“嗯,今日凌晨刚到的良安。”
见到多月未见的兄长,嘉荣虽怒气未消失,心里到底有了一丝欣喜之意:“两个月前父皇让你去西北督军,西北战胜,又马不停蹄让你赶到了江南,我还以为今日的生辰宴你来不了了。”
“妹妹的生辰宴,我怎敢不来。”
祁桓看着嘉荣的笑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复又把视线投向了远处的陈载今。
嘉荣跟着祁桓的视线,又看到了陈载今身旁的李庭兰和祁樾,方才因为兄长回京的兴奋顿时消失殆尽:“……怀古哥哥同旁人不同……而且,他身边,总会跟着旁的女人……”
“妹妹怎的还和小时候一般,碍眼的女人还不好办,想个办法给个教训让她自己走开不就行了?”
祁桓仍旧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话语里却全然感觉不到一丝和煦的味道。
嘉荣最怕他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笑容僵了僵,匆匆告别,让旁边的小宫女扶自己下楼。
祁桓看了一眼嘉荣离开的背影,重新望向了角落里的三人,视线紧盯着那半缚面纱的女子,嘴角勾起了一丝奇异的弧度。
“兰儿,事情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
陈载今看着一旁试图解围的李庭兰,内心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宣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想起那日的事,又开始自责起来。
都怪他那日没有深思,祁樾怎么会随随便便便问自己要嘉荣生辰宴的帖子呢。
姑父也是,怎能没想到这层。
“我知道太子会来。”
一阵沉默中,祁樾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载今不死心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最多却也只是徒劳,只能开口叮嘱:“你千万千万不要乱来。”
李庭兰看着两人,突然觉得这走向好像和她想地有些出入?
祁樾不再说话,只抬眼望向了高处的摘星楼。
李庭兰视线跟着祁樾,只依稀瞧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书中皆载凤眼含情,那人的丹凤眼却只无端让她心底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