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搬家的第一天遇上邻居的对方，再到他们组成片刻的同盟小队去碰瓷蝙蝠侠，之后又同居了好几个月。
就算到现在，艾达内心还是不希望与杰森碰面，尤其是独处的环境下，因为每一次面对这个男人，记忆总会勾连起昔日的郁结，她并不缅怀过去，相反，每每碰上杰森，对方任何表情都会引起她的心情波动。
她不认为自己是是伊莉娜，至少现在看来，她是艾达，这是肯定的答案。
可杰森频频让她滋生一种古怪错觉，仿佛她不再是艾达，刈取所有个性，在混沌不安中，处处匝满伊莉娜的影子，俨然不知不觉，她已经和伊莉娜融为一体。
直至刚才，甫一同室的杰森压入眼底，如同一次战争的倾轧，所有官能停止运转，艾达下意识就想逃跑。
学术上，这种行为可以归类为PTSD，通俗易懂点——创伤性再体验症状，这种情况常出现于战后的士兵，诱发因素诸多，患病情况也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不过艾达远远不及这种程度。
理智让她尽量远离这个人，所以她删除了对方的联系方式，隔绝了任何能打交道的方式。
艾达控制肩膀上下起伏，假装呼吸的平稳频率，竭力克制住本能，尽可能放轻声调的重量。
“好久不见。”
杰森摆正脑袋，让视线直行穿透前方的挡风玻璃，也亏得此举，艾达稍微没那么煎熬了。
“……我听说你打算留下来了？”
男人的声音底蕴埋着暗哑，如同沙砾簌簌滚落石子，猝不及防之下，艾达仿佛被塞了一口沙子，异物卡在喉咙，逼得口腔脱不出半个字。
她默默收紧手指，让指尖扎进手心，迫能换取片刻的清醒。
“我打算定居布鲁德海文，和你哥哥。”
杰森先是听见前半句话，不痒不痛地挤出一声鼻音，到了后半句话，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嘲讽。
“听说你重新加入了复仇者？”他又问。
艾达被同样的句式弄得有点不忿，几乎是出于反射性，口气不太好地逼问出口：“你除了‘听说’以外，还有点别的问题吗？”
“有，”杰森忽然肯定了答复，破天荒的直率让艾达险些以为对方是中了魔法攻击，“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
“……你的反应弧有时候总是长得像是能拥抱地球一周。。”
艾达：“……”说话就说话，怎么动不动又贬低她。
令艾达感到意外又庆幸的是，直到现在，杰森也没有一次转过脸面向她，这让艾达松快了许多。
他从皮夹克内层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红万宝路，单手掀开烟盒，抖了根同样皱巴巴的烟进嘴里，俩瓣薄唇夹着滤嘴微微振动，打火机的“咔嚓”声响起，窜出来的火焰刚点上香烟，杰森忽然一愣，像是大梦初醒，嘟囔了一句骂声，伸手转开车窗，将手里的，剩余的烟一同丢出窗外。
艾达看着刚燃起来的一缕白烟，未能纷缊上半秒，就被窗外席卷而来的寒风拍碎，她盯着杰森重新关上车窗，撑持笑了一声。
“戒烟的感觉不好受吧？”
杰森靠着车窗，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隔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杰森并不是戒烟，而是从他们合作当天，送她去黑诊所，得知了她的病情后，他再也没在她面前拿出过烟。
就包括康斯坦丁那次，对于杰森来说，也是出于习惯，连夺下对方刚燃起的烟扔出去后，他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养成了这种出格的习惯。
真是要命。杰森想。侧脸贴向车窗，杰森任由视线飘远，思索着如何让这段挺没滋味的对话尽可能趁早切入正题。
顾及到当事人的心境，他从头到尾都没扭过头一次，蝙蝠侠的训练让他们都对微表情出乎常人的敏感，尽管艾达极力掩饰，他还是一眼看穿。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请你下车，我得走了。”
艾达冷漠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杰森听了，表情没任何变化。
好极了，她也觉得这场交谈毫无意义，开始下逐客令了，真巧，他也想赶紧闪人，让他像那个能言善语的蓝孔雀一样说些不合气氛的俏皮话，简直比和罗伊一起被机器人围攻还要恶俗。
他的心理活动只有自己知道，顿滞了几秒，负气得坐在原地无动于衷。
迟了几秒，声音从耳侧传来，发音底蕴打着颤弥乱了气息，每一个字俨然用上力度才能使之抖出嘴唇。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看起来你也是。”艾达皱着眉，一而再，“要不要试一试，‘秘密换秘密’？”
杰森板着脸，这种作风不像是和他生活了一年的那个艾达，她一贯所处被动，断不会轻易提出这样的要求。
轻易联想到会做出这样行动的人，他那非常没有保护自己隐私问题的养兄弟，杰森不痛不痒牵起嘴唇，发出短促的嘲笑声。
他随意把手搭在膝盖上，扭过头转向艾达，陡然对视的双眼换来对方反射性一抖，“看来你变了很多。好吧，既然你先提出来，问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不是伊莉娜的。”艾达说，“为什么要给我误解。”
“这是俩个问题。”
“那你也可以问我俩个问题。”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上了陈述句的口气，面对忽然强硬态度的艾达，杰森耸耸肩，妥协说：“可以，你定下的规则。”
“不过我觉得你只知道答案，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她——”他继续说，“我送你去老头子那儿，也想让他好好查一查你。但你太惨了，我没忍住把你捞回去……”
艾达打断他的话，颤抖着尖声喊道：“什么叫做‘我太惨了’！明明是你求我帮你！”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整个车腔都被女性尖刻的声音所填满，令一向听习惯了群众惊恐尖叫的红头罩也忍不住下意识皱眉。
“虽然我不想说这个，这总会让我想起老家伙，但你需要的是冷静。”
他做出判断，一把伸手捏着对方的手腕，纤细手腕如同仅仅皮肉粘盖在骨头之上包裹。又如同捉住了正在飞升的气球，杰森略加施重力道，把艾达的意识拉回来，她一激动，又开始咯血，眼下顶着半脸血直勾勾盯住杰森，看起来怪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