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松，做点深呼吸，这是一次谈话，而你不会想毁了你的新宝贝车的。”他想起什么，“而且我也不想和你打，我不像那个老家伙，一言不合就动手。”
“所以，放轻松，不然我们出去打一架。”
他以相当欠打的蝙蝠方式，成功让歇斯底里的艾达冷静下来，她又咳了两声，用手肘抹开嘴边的湿润，又弄得脏兮兮的。
杰森蓦然别开视线，看向宅邸的方位，等待着对方抚平情绪。
他的视点一路掉进曾经让他呆了六年的地方，整个人扎进回忆中，克制般转瞬清醒。
感谢身边有个恪尽职守的老古板，他们这帮子门徒不会有几次能让自己彻底陷入过去的机会。杰森嘲讽地想。事实上，他是有那么几次无法清醒的时候。
除去回到他曾经死亡的地点，除去他刚从冥府逃出来的时候，另外一次——是他改变主意，把“伊莉娜”放到身边，带去汤普金斯的诊所的时候。
汤普金斯很擅长保守秘密，这也是这个女人能够在犯罪巷立身这么久的原因。通常情况下，他们能真正信任的外人不会太多，至少一个巴掌便能彻底括囊。
汤普金斯的检查结果显示，这幅身体的恶况，更正，这里的恶况指的是快要被癌症吞噬生命。
杰森忆起当时自己的反应，难以置信。汤普金斯诊所的技术并不足够发现艾达的异能力，所以，那会儿他唯一能得知的是：“伊莉娜”病重到恐怕撑不过俩年。
难以置信。
好极了。她要死了。
这件血淋淋的事实打乱了红头罩的计划，干扰了杰森的判断，当你打定主意要彻查下去，思考好了如何让她招供，结果发现人要死了——就算是自诩是混蛋的红头罩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身份的事情当下就被杰森抛诸脑后，他把艾达带回安全屋，隐瞒病情的同时，尽可能地照顾她，一方面出于愧疚，另一方面……
杰森自己也说不清。
就像是自己死而复生一般，他自己也无法作出准确性解释。是的，他通过雷霄·奥·古那个冷血疯子的拉撒路之池回到人界，可具体一点，为什么他能通过此复活，为什么雷霄·奥·古能通过它延长寿命更甚百年之久——无法求证。
杰森不会承认，那段时间里，他是如何与一具快要变成尸体的人相处的。他从一开始以为“伊莉娜”在耍花招。一念之差，他选择亲自操手这件事，改变了起初把烂摊子丢给世界侦探的打算。
扪心自问，他的侦探技巧要比老家伙相差甚远，但前提条件于他和伊莉娜曾相处过俩年，有这么一段，杰森也能笃定，他肯定比老头子的起跑线短些。
在进一步的接触，艾达每一次反应成呈现眼前，他几乎一度失去理智。噢，这不能怪我。杰森想。
有谁能够从地狱里旅游了一圈还能跟个没心没肺的小子似的。当你从地狱爬出来，被一个有着李施德林口味的玩意儿洗个脑子，让你的神经全线磕嗨一样，又被你的养父追着暴打几个街区，有几个能做得到完全清醒？
或许是他们这群胸前印个蝙蝠的传统特点，期初他并没有这么信任伊莉娜。手刃了这么多位人渣老师后，塔利亚大发善心突然甩过来一个完美老师？这简直是白天见鬼。
他的疑心病成功付出了代价，只是付出的那方不是他……
而他，重新回到家乡，犯罪率高得发指甚至能作为gdp业绩的罪恶城市。杰森给自己胸前来了只红蝙蝠，像是死在血泊里复而往生，破开一切桎梏，从血液里展开双翅，尖鸣而飞。
比起民众口中的象征，它更像是一种诅咒，令他无时无刻不会想起一件事，杰森·陶德的生命被小丑永远地夺走的那个夜晚，和他背弃蝙蝠侠的信念，残伤了无辜者伊莉娜的那个夜晚。
这是你应得的。
如果他没有误会伊莉娜，她可能也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跑去加入个什么狗屁复仇者联盟，更不会落得全球通缉、疾病缠身只能逃来哥谭的情况。
这是你应得的。
杰森把这句死死刻在脑子里，每当他看见那道那条自己亲手印刻成，丑陋无比的疤痕，如同童年时长辈讲述给孩童的民间怪谈，以最恐怖的方式，回响在耳蜗，反复提醒着他……
这是你应得的。
他清醒过来，打定主意不再继续解释，视线离开冰冷的雪地，更多的情绪未能冒头便刹那刹住，由冰冷转变为招牌式的痞气，杰森转向艾达。
“好了，俄罗斯转盘现在该到你那儿了。”他牵起僵硬的嘴唇，“依照规则，你刚才问了俩个问题，所以现在我也要做同样的事——”
艾达从包里翻出来的矿泉水漱口，抽空撇了一眼对方，撞见男人喉结不自然攒动了一下，旋即低沉的话语从双唇溢出，声调细微难察地打着颤。
“俩个问题，你可以一起回答。”他说，“首先，我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我是个混蛋，我想不用说你肯定也在心里骂过很多次了——”
艾达不知不觉，更不如说是毫无察觉下意识般把用来漱口的清水咕嘟吞下。她愣了一下，听见男人不徐不缓的声音飘进耳底。
“我在犯罪巷长大，在布鲁斯带走我之前。比起礼貌，我最先学会的是如何伤害其他人。嘿，我不是在给自己开脱，亦或是给像八点档卖波惨赚点眼泪……”
她心慌地留意到杰森眼神的不稳，口轮廓肌箍紧，就像是在激流中负隅顽抗的冷石，需要用无限大的力气，方能扯开一条罅隙挤出声音。
但奇妙的是，这样的神色稍纵即逝，他总是这样，自认识这么久以来，在艾达的认知里，她其实就没弄懂过几次杰森的行为举止究竟是出于何因。
上一秒他可能准备要掏枪上来给你洞俩个窟窿，下一秒他仿佛又负气什么，扯出无赖的笑，跟你分享计划……呃，或者是什么浑话？
总之，变脸和阴阳怪气这些小技巧被红头罩拿捏得炉火纯青，可能他本人也没完全意识到这个问题，这让本就胆小的艾达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