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若是年纪太轻,见识太少,便总会在不经意间招摇,继而生出一种廉价的轻浮来,一个弄不好还会招人记恨,平白惹出许多是非。
但是若经了些岁月,将那种迫人的光彩一一磨去,生出一种温和妥帖的气度来,让人看了不仅不会烦躁,反而生出没来由的亲近和信任。
所以李青鸾选了花夫人跟她一起来。
花夫人这一翻话,把李青鸾干干净净摘了出去,仿佛深夜来访是她一个人的注意,李青鸾不过是跟着走一趟而已。
李青鸾原本略微退后半步,花夫人说完才走过来。
她生的纤细娇弱,举止间像是一朵临风的娇花。“原本以为还要过些日子才能见到,没想到将军竟然提前来了。知道你公务繁忙,不该打扰,但是正巧夫人要来,我便跟着一起了。”
她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说话时眼中水波流转,万般情意都含在其中,话音刚落便半垂了眼帘,无限娇羞又收在了眼底。
就是低头这一瞬间,无意瞥见了赵子义肩旁上的水渍。“哎?将军的衣服怎么湿了?”
李青鸾掏了手绢,又想起来一旁还有花夫人,便赶紧收了,又躲在一旁。
李青鸾是曾经的光北军第一任将军李牧之的长孙女,一举一动都是名门淑女风范,决不肯一言一行失了规矩。所以她即便是半夜来到北府,也决不肯一人独行落人口实。
赵子义忙解释道:“无妨,刚刚……刚刚有只猫洗完澡,毛没擦干,蹭的。”
花夫人接了话头,调笑道:“将军以前不爱这些,总说是玩物丧志。如今立了战功,竟然也转了性,不知道能不能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赵子义有些抱歉的一颔首。“可惜今天已经睡了,现在叫起来怕是要闹脾气。下次吧,有机会一定带给各位看看,只盼她脾气能好一点,莫要惊了各位才好。”
“是了,怪我们来得确实不是时候。”花夫人转身看向李青鸾,眼中有几分促狭。“如今人也见到了,心也放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李青鸾仿佛被戳破了心事,低着头,不说是,却也不否认,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花夫人牵着她的手安抚般拍了拍,示意她来日方长。
只要能够见到,此行便已算不虚。李青鸾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举止都是按照金陵中的豪门贵女学习,一举一动都是规矩森然。
赵子义和陈正一起送两人出北府,陈正打着灯笼引着花夫人在前。赵子义另外拿了一只灯笼在后,和李青鸾并肩而行。
赵子义微微侧头,同样轻声道:“承蒙青鸾小姐挂念,一路上有惊无险,并无伤损。”他低沉的声音在暗夜中慢慢化开,让李青鸾心中轻颤。
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踏实。“听说是有位姑娘出手相助?”
赵子义在黑暗中一笑。“是一位江湖朋友。我运气颇好,若不是有她在,不仅这次受山匪袭击要损失惨重,怕是我也凶多吉少。”
他微微一顿,“说起来倒是奇怪,我出兵前为防北境动荡,刚刚肃清了山匪,怎么会这么快便死灰复燃,倒是值得好好查一查。”
李青鸾的步子如同测量过一般精确,身影也没有一丝摇晃。她依然是最完美的姿态举止,但是却不再发声。
这夜月色阴沉,四周昏昏暗暗,府中灯火也被夜色影影绰绰地包裹起来。
赵子义灯笼打地低,也只能照亮前方三步远的路。
不过片刻便到了府门外。
李青鸾站在车前,上车前一刻却突然站定。她回首看向赵子义,秀眉微蹙。
她犹豫再三,启唇却是另外的事。“李家马场进了一批新马,听说有不少名种,不知将军是否有兴趣?”
赵子义略一犹豫,笑着答道:“青鸾小姐开口,自然要来。”
月光在这一刻穿透了云缝,洒了一抹在赵子义肩上。他脸上还挂着笑,这个壳子完美的几乎找不出一丝破绽。
李青鸾看着他的眼神却微微抖了一下,随即轻轻颔首,向他辞行。
马车缓缓启动。
李青鸾到底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回头看向那个府门外站着的那个颀长的身影。他手中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月光重新隐匿于云中,灯火照得他的影子都跟着飘渺起来。
赵子义离开滦城,她方知相思滋味。彼时李青鸾恨自己是女子,没法跟着他上战场,只能待在滦城里,一边事无巨细收集关于他的一切信息,一边日日为他祈福。
平安符求了一个又一个,足足放满了一只匣子,但是却没有一个能送出去。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见他无恙,也依然对她如往常一般客气周到,她心里的石头本应落地。
她是未出阁的女子,家中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只能假托着花夫人送药的名义,来看他一眼。
赵子义与花夫人寒暄,丰神俊朗一如从前,可是眼神却不肯分给她一瞬。
李青鸾自己不越雷池一步,对方便也绝不多走。他们看似相伴而行,实则却相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