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酒狂 >第58章 好梦莫催醒(一)
    滦城城内受到的冲击不小。一入城便看见半堵烧黑的矮墙,墙角上的血迹没有清洗干净,时间一久便黑乎乎地跟杂草混在一起。

    原本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关门了一半,酒旗牌匾也掉了不少。往来百姓受伤者甚众,整个滦城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

    光北军护送着赵子义和沈雁北的马车在城中打马而过,军队气质肃杀,铠甲上还反射着冰冷的日光。百姓们心里还残留着山匪来袭的阴影,远远瞧见都唯恐避让不及。

    这北境上最繁华的城市,经历无数次敌军冲击而不倒,却在这次风鸣山匪的攻击下,从内部瓦解崩溃,最终半城残垣,满目苍凉。

    赵子义自己虽然在府衙都是借住,但是鸠占鹊巢却十分大方。不仅自己住了最大的房间,还理直气壮地拖家带口。用一个屏障隔开起居和办公空间,平时里他就在前厅处理公文,与滦城大小官员讨论滦城内外事宜。

    这一住便是半月有余。

    沈雁北受伤后贪睡地很,无论前厅的大人们起了何种争执,她都能安安稳稳地见周公去。

    久而久之,赵子义也由着前厅着急上火的大人们吵地面红耳赤。

    他们吵的点不外乎两个,一是如何处置李家众人,二是安置被波及的百姓,并修复被毁坏的大小街道。

    第一个问题在权,第二个问题在钱。

    直接将李家主犯往金陵一送倒是简单,但是毕竟十五万大军在滦城大营里压着,把山匪死而复生的黑锅全部扣在李家头上,到底显得赵家过于推卸责任。但是要认这个责任,又该怎么认才更让人信服,却是个难事。

    此次被毁街巷大小十余条,山匪在城内纵火,烧毁店铺七十余家,另有百姓伤亡两百余人,安抚问题应是首位。可是公主和亲在即,行宫尚未建完,光北军又屯军城外,城内不管是粮草还是银钱都可谓是捉襟见肘。

    吵到最后,管钱粮的文官被负责修葺城墙的官员指着鼻子说“太抠”,这位管钱的老兄大概也是受了一辈子窝囊气,最终抄起桌上砚台就要往对方脑袋上招呼。

    “哎哎,老曹,别动手!”周围人见状不好,赶紧冲过来阻拦,结果无不被甩了一身的墨点子。

    赵子义在一旁姿态闲适地冷眼旁观这场演给他的闹剧,耳朵却时刻关心这屋后的动静。这读书人打架能出多大事,最多拿砚台给脑袋敲个包。倒是沈雁北快到了喝药的时间了,他得听着后面的动静。

    一旁的蓝瑛轻轻咳嗽了一声,果然所有人都迅速地静下来了。他们原本等着赵子义发话阻止,结果赵子义却一点出声的意思都没有。

    这帮文官都是读书人出身,打起架来连街头泼皮都不如,只不过这些年滦城归在了光北军治下,他们也故意学点军队习气,时不常地要动手骂娘几下,好像这样就能讨主子欢心一样。

    其实真要动手,怕是连杀鸡都不利索。

    蓝瑛这一咳嗽,众人赶紧就坡下驴,毕竟都是同城为官,总不能真打了谁。

    “此次风鸣山匪袭城,虽说是祸起萧墙,但是我作为守将,擅离职守,难辞其咎。”蓝瑛不慌不忙地说出这番话,现场一时静了下来,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众人颇有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可是余光却无不偷偷看向赵子义。

    “德不配位,自当请辞。”蓝瑛站到赵子义面前,一撂袍角,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块黑玉虎符。此符乃是蓝瑛独有,可在赵子义不在时调动光北军。他和赵子义配合多年,第一次拿出,居然是归还之时。

    嘴上说是请罪,但蓝瑛却依然是一派磊落大方,好像周围的尴尬和心怀鬼胎都丝毫不影响他。

    现场所有人均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地很轻。

    谁都知道蓝瑛和赵子义有袍泽之情,是赵子义的左膀右臂。即便此次山匪袭城有多少曲折隐情在,可是蓝瑛擅离职守总是事实,但是在场众人,就是没人敢对蓝瑛说一个错字。

    可是处置蓝瑛,给金陵一个交代,毕竟是侯爷的指示啊。

    赵子义伸手收回了虎符,颇为玩味地把玩着手里温润通透的黑色玉石,但是面上的表情却让人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蓝瑛倒是坦然。“按照大梁律,守将擅离,应……”

    “应什么应。”赵子义突然打断他。“蓝瑛云台寺剿匪立有头功,且多年戍守北境,战功彪炳,殊勋茂绩。朱老,您是行家,您说骠骑将军如何?”

    所有人都知道赵子义这是要保蓝瑛,可是这骠骑将军,是仅次于光北将军,这样明目张胆地替蓝瑛讨要封赏,明摆着是要将光北军权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厅中几人迅速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显然也没从对方眼里找到合适的对策。

    在场的人有不少姓赵,却是赵易山的赵。

    “将军,此事不妥。”被点到的人站到厅中来,朝赵子义行了一礼,但是腰板却依然挺直,半白的胡子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

    他本姓朱,在吏部和兵部都打了多年的滚,却一生未能晋升,硬是在侍郎位置上熬到了致仕,告老还乡后反而颇受重视,故而滦城内大事小情,与礼法相关,总也会清他到场。

    “大梁律不可废。是非曲折,必要事事上达天听,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方不负圣恩,方……”

    “朱老此话正是。朱家有个旁枝的小子在光北军里,这次山匪袭城,他第一个带着人弃城而逃,山匪清剿完后,又没事人一样回来,还装作与残兵遭遇负伤的模样。不知道这是否也该上达一下天听呢?”

    朱老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朱家没落至今,他靠着赵易山的扶持在滦城维持一点门面,不得不事事以赵易山的意见为先。家里上上下下就一个勉强能上得了台面的小辈,若是断了这个根,朱家怕是真的就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刚刚还义正严辞的老夫子像是突然吃了哑药一般,张嘴这这那那说了半天,硬是一个字没讲出来。

    赵子义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便知道他是铁了心维护蓝瑛,他们中间虽然不少人背后站着赵易山,可是赵子义是近在眼前的阎王,无人不俯首帖耳。

    “刚刚曹大人不是说修城款项不够吗?李家勾结山匪事实确凿,李家马场自然收归朝廷所有。每年马场修葺和购进新马都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今年战事不紧,正好用这笔钱用在修葺城墙上。”

    “公主行宫受损,重建来不及了,索性直接把北府修复,做此次接待之所。如果城内修复还不够,从省下来的钱里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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