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江有归舟 >朱墙宫深(修)
    前几日便解了宵禁,东安门的二里街市人头攒动,个个手里提的花灯照得街市灯火通明。

    上元佳节,午门城楼张灯结彩,城楼外堆攒的花灯成鳌山状,映得一片明亮,壮观无比。皇上在午门城楼宴请群臣,君臣同乐,共度元宵。

    花炮烟火一起,漫天星火将皇上及众臣的注意力吸引而去。太子亦随坐一旁,与同坐的心腹幕僚推杯换盏,喝的起兴。一个穿着质孙服的公公钩头耸肩快步地走到太子身旁,低头耳语了几句,便见太子轻拍了台面,放声大笑。

    这一笑引得皇上注目,遂而发问:“太子是得了甚好消息,笑得如此”

    太子喜于言表,“回父皇,儿臣在此预祝父皇要当皇祖父了。”

    皇上听了立时便反应过来,抚掌大笑,立时命人又添了烟火,以庆贺皇孙将诞,群臣见势恭贺,声浪滔天,热闹之气更盛三分。

    东宫产房这边的气氛却与午门城楼截然不同,虽总见婢女交错行走匆忙,但院子漫了一股诡异的静谧。虽说太子将有子嗣一事让东宫下人心中一松,但个个皆不敢表露出来,脸上似喜非喜,看着十分怪异。

    江妩此刻闭了眼躺在床上,圆鼓鼓的肚子此时一改往日温和,时不时一阵阵抽痛让江妩额上汗珠直冒。

    婢女端了一些吃食上来,直劝江妩:“主子,你就吃些罢,这才刚开始,漫漫长夜的,产婆说还得熬到明日呢,现个儿不补充些体力,下半夜要是真真发作了,到时使不上劲可会出大事的。”

    可江妩痛的连口都张不开,哪分得出精力来吃东西。方想摇头拒绝,又是一阵抽痛赶上,疼得江妩眉都皱成一团,眼睛眯得用力,失声凄叫出来。

    这一声凄叫响遍了东宫后院,人人躲在自己的房中神色惶恐,不敢出院来瞧。唯独顾良娣携了两个婢女在夜里行路,但却不是往江妩这边方向来,而是往太子妃正殿方向去了。

    穿着质孙服的公公正跪在殿前同太子妃禀告:“娘娘,奴才已奉命将江宝林临盆的消息向太子上禀,太子瞧着虽高兴,但却没有要回东宫一看的念头。”

    太子妃捏着指上的花丝镶宝指甲套,缓缓开声:“无事,他自会回的。”又摆了摆手,让公公退下了。

    顾良娣扭着纤腰到了正殿前,见四下皆是太子妃的心腹,也不拘大礼,留下两个婢女在门外,不等太子妃传召,便独自推门进殿。

    进殿一瞧,便见太子妃歪了身子靠在美人榻上,旁边只立了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贴身侍女,遂立时将藏于心的忧色表露出来,急急地出声:“表姐我们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听见尖细的声音响起,眉头略微一皱,显出被打扰的不耐来,斥了一句:“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顾良娣听了更是着急,但又怕惹怒太子妃,只得快步走近,而后放低了声,“表姐,江宝林临盆在即,你怎半点也不急的。”

    “本宫急甚江宝林才进产房半个时辰,太子这个当爹的都没赶来,你倒是比他还心急。”太子妃不情不愿地抬了眼皮子,看了媚姿艳眸的顾良娣一眼。

    “表姐还有心情说笑母凭子贵,太子这些年都无子嗣,江宝林腹中这一胎可极为重要,如今您膝下无子,倘若她诞下麟儿,太子长子之位便由旁人夺了去,往后她再仗着孩儿过着日子,长年累月的,怕是会影响您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可惜我不曾邀得太子之宠,辜负了姨母的一番心意,未能怀上孩儿,以助表姐。”顾良娣口口声声替太子妃着想,可其心却蒙蔽不过太子妃的双目。

    “你也知宫中两年之内接连不断有嫔妾怀上子嗣,而如今太子膝下却仍无孩儿,你也用用你的绣花枕头,花点心思好好想想罢,若是你怀了孩子,你还能在这深宫后院平安度日至今么少不得伤身动气,无意间就滑了胎的,若是真熬到生产那日。”太子妃露出诡异的神色,笑得令人瘆得慌,又接着道:“产婆可不识得你是本宫表亲,下手重了,指不定小命就连同腹中胎儿也一并归西了。”

    顾良娣见了太子妃这般模样,吓得一哆嗦直直便瘫坐在地,似未从方才太子妃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双目瞠得极大,无神地盯着太子妃,一语不发。顾良娣原只是想拿江妩产子之事作文章,好让太子妃心急,自己又暗中出手,解决了江妩这一心腹大患,再自个儿主动献身为太子妃分忧,让太子妃指了她去为太子侍寝,夺些宠,以此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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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太子妃的地位。不曾想,太子妃竟插手太子子嗣,做到如此地步,太子妃这局实在令她心慌。

    “你是怕了何不出声”太子妃支了肘半撑起了身子,笑着说道。

    顾良娣听太子妃发问,娇躯一震,目露惧意又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句:“表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本宫听得腻了,你不妨说真话来听听。”太子妃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顾良娣壮了胆,闭了目,支支吾吾地说:“我很是怕,很怕,表姐的意思是,前年的陈美人、李良娣、薛美人怀上不足三月便滑了胎,是您吩咐所为么还有去年的曹宝林、赵昭仪的无意滑胎,也是您的授意么”

    太子妃自嘲地轻笑一声,“不错。一个不落。”

    顾良娣的手止不住得发抖,为了隐藏自己,便虚与委蛇地为江妩说话,“既她们皆只落胎而性命无忧,为何要留江宝林到这一步,这生产的凶险就迈错一步便能送人进鬼门关,不过是子嗣,你要留着长子之位,何须要大人的性命。”

    太子妃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起身向顾良娣走去,“本宫不要什么长子之位,也不愿取她性命,只是她怀象初显宫人才迟迟来禀,当时本宫已派人在送去的吃食里下了落胎药,怎知她孕吐自个儿吃不下,暗暗赏了旁的人吃,回禀之人见吃食已动,便回来禀我事成。等再过一月,她仍鼓着肚子,我方知不妙,但此时已不适合落胎,极易送命,便等至今日,反正孩子是不能活着出世的,置于她,保住性命的可能总比当时大,能不能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子妃伸了手去扶顾良娣,顾良娣犹豫了一瞬,终还是倚着太子妃站了起来,顾良娣盯着太子妃的双目,发问道:“你不要长子之位,那你残害太子的子嗣,又是为何”

    只见太子妃莞尔一笑,星眸荡绿波,笑容标致又沁人心,口中却吐出瘆人的话,“本宫要他,断子绝孙。”

    产房这边,并不知正殿那头的惊人骇语。

    江妩自也不知肚子孩儿的小命早已捏在别人手上,而自己的小命也悬在一头。江妩阵痛方过,婢女立时就端了吃食鸡汤上来喂,江妩为了攒些力气劲遂多吃了几口,才咽下肚,喝了一口鸡汤,肚子又开始疼得发紧。

    江妩摇了摇头推开了鸡汤,感觉又些冷,缩了身子脸色发白地倚在床头,待了半个时辰,也不知怎了,垂了脑袋无缘无故委屈地低声抽泣起来。

    这委屈来得莫名其妙,或是因着喝的鸡汤早已放凉了,又或是因着双腿肿胀肚子抽疼,更可能是无人在产房外等候,没有亲人,没有丈夫,只有远远传来的花炮声,衬得这端寂静冷清又凄凉。

    江妩头脑有些发昏,远端时而响起的花炮声,让江妩想起姐姐们出嫁时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那时自己的贴身丫鬟紫蔷一改往日的稳重,手舞足蹈兴奋地说着府前送嫁的场景,炮仗放完后遍地红屑,远远望去,是一片红。

    江妩自是不曾得瞧,此时却能想象出那一片红来,仿似亲眼所见一般,四处皆是红艳艳的。

    忽闻有人大惊叫了一声,“出血了快来人扶宝林躺下”

    江妩眉头一皱,嘟呶了一句,“莫吵,莫吵,安静些,我姐姐这会儿成亲呢。”

    婢女过来搭了把手,帮着产婆把江妩扶着躺下,转眼便见江妩的血将被褥浸湿,心中立时慌乱起来,呼吸急促地喊着:“血血全是血”

    产婆大骂一句,“慌乱个甚,赶紧去让婆子抬些热水进来,再端一碗催生汤过来,江宝林快要生了”

    产婆见江妩嘴中低声喃喃自语,瞧着是昏迷状,立时狠掐了一把江妩小臂,江妩吃痛大叫一声,才睁眼醒了过来。

    产婆肃了神色大声同江妩说着话,“小主,保持清醒,可万不能睡过去,如今宫口才半开,若不打起精神,怕是性命不保啊。”

    江妩抓着被褥忍着痛,婢女端了催生汤来喂。江妩胡乱大喝了几口,就嗅到血腥之气漫涌遍屋,头脑又是一阵发昏发重,意识渐渐离体而去,心中只啐骂一句,怎这催生汤这般催血,我是半点力气也无了。

    婢女见江妩失去血色,脸色煞白,又闻产婆直掐直呼,江妩也不见转醒,心中又怕又慌,拿了帕子擦了手上的血,直往顾良娣的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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