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江有归舟 >重生三岁(修)
    江妩捏着一叠佛经,蓬头垢面地缩在孔妈妈臂里,不肯下地,也不说话,只露了一双眼睛四处看。

    紫菽端了一盆清水上来,声音爽朗地喊着:“姑娘,这水还温着呢,先过来洗漱罢。”

    江妩听了也不作反应,自打一睁眼便被孔妈妈一把抱在怀里,现个儿只有躲在孔妈妈臂里,感受着其传来的体温,才对这忽而变小的身子有真切的实感。

    这是怎的一回事

    孔妈妈伸了头探过江妩的额,见高热已退,无甚大碍,才放了心,低声哄着江妩:“太太几日皆宿在小佛堂为姐儿祈福,姐儿如今大病初愈,得去念月洲向太太请安告知一声才是。让紫菽服侍姐儿洗漱梳妆,收拾整齐了再去念月洲罢”

    见孔妈妈说起卫氏,江妩心头忽而冒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来。

    江妩十五岁及笄入东宫,方过两月便传来了卫氏已逝的消息。卫氏当时不过三十七,加之身子一向健朗,传来此事,江妩一直不信。人在宫墙,身不由己,自进了宫,便再也没能出去。等了又等,等胞姐的亲笔字迹到了自己眼前,这才勉强信了。

    现个儿江妩又是想见,又是怕见。紫菽从江妩手中取过佛经,便手脚麻利地服侍完其洗漱梳妆。等江妩回过神来,已被孔妈妈抱着出了西厢房的门。

    从小到大见惯了的一廊一门、一砖一瓦,样样都对江妩显现出其熟稔亲切。

    一声糯糯奶音打断了江妩思绪,“五妹妹”

    江妩扭头望去,愣的出神,一个手短腿短、梳了双丫髻的女童从东厢房冲着江妩赶来。

    竟是四姐姐,江妤,妤姐儿。

    妤姐儿是江妩同父异母的姐姐,妤姐儿还有一个双生哥哥,钰哥儿,两人乃杨姨娘所出。

    等江妩垂下的小胖手被妤姐儿伸来的手牵住,江妩才回过了神。这时忽而想起,醒来时手里捏着的是杨姨娘字迹的佛经,一猜便知定是妤姐儿放的。思及此,便朝妤姐儿扬了一个笑。

    两人一高一低手牵着手,方走至甬道上。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明晃晃地刺了一句,“一个把珍珠当泥丸,一个把泥丸当珍珠,可真是一对好母女。”

    这是江妩嫁入宫中最后一个有书信来往的人,是告知江妩卫氏确已逝世的人。是卫氏的长女,是她的胞姐,名字里有元,意为三房的第一个孩子,名为江妧,妧姐儿,在府中排行第二。

    江妩的名倒是与妧姐儿相反,想起自己曾问过卫氏,为何起名妩

    卫氏只答,无,既终了,代表是最后一女的意思。

    此时江妩只闻其声,眼眶便莫名发热,霎时漫上一层水雾,一瞬就矇了江妩的眼。

    这刀子嘴素来就数妧姐儿厉害,一个明艳娇俏的人儿,偏偏嘴上最是不饶人,娇俏声儿方起,记忆里活灵活现的人儿就从江妩的脑中窜出,身着鹅黄色综裙,打甬道直直走来。

    妧姐儿走到江妩跟前,不料却见江妩双眉扭成了八字,眼眶里盈盈水光,一副想哭的模样,着实把妧姐儿吓了一跳。

    妧姐儿轻咳两声,才别扭地开口道:“你哭什么,才随口说一句,你便哭,三岁稚儿真是惹不起,我算是怕了你了。”

    江妩也不做声,放了妤姐儿的手,又躲进了孔妈妈的臂弯里。妧姐儿见此作罢,领着丫鬟率先出了漪云院,往江老太太的住所去了。

    妤姐儿同孔妈妈一并出了院子,往卫氏住的念月洲步行而去。

    天知道江妩此时有多大感慨,远在记忆深处年少年小的人儿,个个活龙活现地就在自己身边。而据妧姐儿所说,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三岁孩儿,那自己真的是三岁么到底当下经历的是一场梦还是嫁入东宫那段日子才是一场梦

    孔妈妈抱着江妩路经邻近念月洲的一个小别院,屋里低低传来呜咽抽泣之声,引得江妩抬首侧目。这种哭声江妩在东宫时常听闻,每至夜里,同住一院的太子嫔妾低哭之声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原先总被吵得无法入睡,后来知这深宫多怨事了,才渐渐听得惯。

    这分明是姨娘的居所,院里又怎会传出这般哭声

    江妩疑惑地望了一眼小别院,又扭头望着孔妈妈。孔妈妈见江妩满脸疑惑,遂开口给江妩解惑道:“应是老爷身边服侍的卯晓,姐儿前几日一直昏睡,自是不知。卯晓前几日诞下一子,怎知那孩儿福薄,未曾熬过洗三,便夭折了。怎说都是十月怀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才诞下的孩儿,这会卯晓定伤心着呢。”

    江妩低了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肚儿,陪伴自己九月余的圆鼓鼓此时已空空如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心里有些落寞,她此时仍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当下若是梦一场,这触感、这景致也真实的过分了。

    孔妈妈见江妩没有作声,便携了妤姐儿往念月洲迈了步。

    小别院里忽而大声传来哭喊:“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把众人惊了一惊,孔妈妈担心姐儿们受到惊吓,遂加快了步子,急急过了小别院。

    才进念月洲,便能感受到绿意悠悠,静谧祥和。只得洒扫婆子闲散地扫着地,见又人来,才悠悠前来行礼问好。

    屋里的服侍丫鬟听到动静才出来相迎,江妩察觉到孔妈妈有意要把自己放下,心里一下子就不踏实起来,直抱着孔妈妈的脖子,不肯撒手。

    孔妈妈只好抱着江妩与妤姐儿一同进了正屋。

    一进屋,便见卫氏坐在罗汉床上,嘴角含了浅浅地笑,“妩姐儿这病可算是好了。”

    孔妈妈抱着江妩行了礼,便把江妩放到罗汉床上。江妩不敢当着卫氏的面缠着孔妈妈,当前不知究竟是怎的一回事,省得惹这活着的娘亲心里不痛快,便松开孔妈妈,坐了下来。

    江妩迟疑着不敢靠近,只在进门时偷偷瞄了卫氏一眼,便不敢再看。就怕眼前是虚的,实打实看了,卫氏就不在了。

    卫氏见江妩淡漠不语,一点也无病前的精神气、活泼劲,担心是自己的所为让江妩这般郁郁,遂伸了手一把将江妩抱入怀中,又让妤姐儿坐上了罗汉床,才开声安抚道:“你可莫怨娘亲,你的哥哥姐姐在三岁时也是一样的,都得分了院去住。年岁渐大了,总窝在念月洲的碧纱橱住,旁人听了,都会暗下笑你缠劲大呢。”

    妤姐儿也接了话,帮着卫氏安抚道:“正是呢,五妹妹现时不惯不打紧,漪云院不是还有二姐姐同我么,我们都会陪着你顽的。”

    江妩一头扎进了一个檀香的怀抱,是卫氏日日诵经,燃烧檀香沾上的气味。

    这熟悉的檀佛香窜进了江妩的鼻,一丝一缕柔和沁香勾起江妩对卫氏的记忆。脑海中的音容渐渐与眼前这人重叠,掌心的温热也透过背,在轻拍缓抚间递进江妩的心头。

    这一阵安慰轻抚,让江妩想起在产房里又冷又无助之时,要是当时有人这样对自己,或许自己也不会哭得那般无力。这一相较,忽如其来的感慨让江妩眼角湿湿,更是留恋这温暖的梦。

    窝在卫氏怀里舒服极,江妩闭了眼,一时间沉沉睡意不知从何处卷来,一个跟头,就把江妩袭倒。

    等江妩迷糊间睁眼醒来,心下一空,一阵难过,在心中长叹一句,果然是梦么

    低落的眼将目光挪到帐子外,江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这是念月洲正院的碧纱橱,怎么回事明明醒来了,怎还在此

    江妩没来得及深想,忽闻一熟悉的男声问道:“夫人何不戴我送你的簪子,可是不喜”

    啊,原是爹爹的声音。

    又听卫氏一答,“喜欢,只是戴惯木簪,戴金簪有些不适,才命人收了起来。”

    江晔才道:“原是如此。我见卯晓喜欢,想着你也应是喜欢的,便挑了一个最重的给你。”

    卫氏又答:“嗯。”便没有后话了。

    江妩躺着听了自己爹爹说的话,捉急得一个鲤鱼打挺,立时就坐了起来。

    腹里诽议道,爹爹怎这般不识趣,哪有这样哄人的送簪子就送簪子,还提旁的女人做甚岂不是给娘亲心里添堵么

    又闻江晔干干地笑了两声,“你喜欢些甚想要些甚我寻了机会再给你买。”

    卫氏却是不要,只道:“我无甚想要的,你也不必费心,三月便春闱了,你还是多下功夫才是。”

    “文章我会看着办的,你也莫吃味了,一年难得跟你说两句话,你还冷淡不理的。”

    “嗯。”卫氏又是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句,立时又下了逐客令,“我该抄写经书了,你也回书房多作文章罢。”

    江妩在这头听了两人的话,才想起来。江晔一直在昌平老家的江家学堂念书应试,过年前才回来,要准备参加今年三月的春闱。江妩记得江晔是一举中第,中举后谋了外放,却没带卫氏去任上,后来在远离京城的任上,纳了几房美妾。

    想来就是今年了,思及此,立时就明白了卫氏因何对江晔冷淡,先是杨姨娘,后又卯晓,卫氏应是借着两人看透了江晔的本性,如今才会对江晔如此淡漠。

    江妩此时愤愤难平,心中的一杆秤全然倒在了卫氏这头。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