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还没拿你的无敌面试清单问一遍呢。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升。”
她的实力和窘境显而易见,大家各得其所。这是他给自己后补的理由。根本没有理由,纯属本能,这是很久以后steven的评论。steven是个随性的人,但吴升不是,每个决定他都要反复斟酌,宁可错过也不做错,特别是用人方面,但那一次他没有。作为亦父亦友的伙伴,steven由衷支持,他觉得二十九岁的吴升活得太孤苦了。
吴升瞥了眼桌上的钟,十点了,他得在十一点前把推送发出去,于是收回了思绪。今夜让她也接接地吧。于是开始敲字:
“问佛
弱一点的人,
求佛,
佛对他笑。
强一点的人,
问佛。”
刚起个头,他觉得不好,又都删掉了。先插一张图吧柳絮满天飞舞。然后,又插了一首很安静舒缓的古琴曲。这些都是固定版式,省得她读得枯燥。弄完这些,他又重新开始敲正文:
“我问佛
有一天,
一个孩子经过一座庙,
走了进去,
面对佛,
他问:
遭遇人生的无可奈何,
生老病死,
爱别离,
怨憎会,
得不到,
天灾人祸,
雨雪风霜,
我能做什么”
敲到这儿,十六岁那年老家院子里的一个火堆又出现在他眼前,里面是他所有的课本和一本语文老师送他的泰戈尔诗集。一阵风吹来,天上飞起了黑蝴蝶、黑苍蝇,烟呛得他睁不开眼。他趴在地上,母亲趴在他身上,一边哭,一边拖着他,不让他继续向火堆爬。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身上一阵阵闷疼。父亲蹲在一旁,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喘着粗气吼道,
“这些能当饭吃我们该尽的九年义务尽完了,现在轮到你尽义务了。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九张嘴,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该死的不死”
他像木头一样趴在地上,又像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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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在土炕上躺了三天,回想他“这短暂的一生”。他爸经常到外面干些泥瓦活儿。因为是家里的老大,还有心疼母亲,他每天鸡叫前就起来,到地里锄草,把鸡鸭鹅狗喂一遍。天亮了,才背着书包赶到五里地外的学校。晚上回来,背着书包,绕道爬山拾柴火,捡蘑菇、野菜。肩背手提,满满登登地回到家,才不会被偶而回家的父亲骂。每天都四肢疲乏,但他从不抱怨,睡前翻翻那本诗集比烫脚都解乏。现在这点乐趣也没有了,他也将像自家地里的土豆一样被埋进沙子里。他知道那块贫瘠的土地,无论施多少肥,只能长出几分钱一斤的土豆,就像父亲,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人生,如今,就像他的人生,一眼已到尽头。
“呜呜,呜呜妈没用,妈对不起你。”
“你拿着。”母亲把用皮筋卷着的一分、一毛,旧得发粘的纸币塞进了他手里。
“还记得我们每次在山头看到的铁道吗跟着它向北走,就能到有毛主席的地方。妈年轻时走过。”
她妈是个知青,人很老实,当年被他爸连哄带吓地得了手,怀上了他,然后就永远留在了这儿。同样老实的吴升终于有了丝回应,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最后,变成了倾泄而下的瀑布。他妈抱着他,母子哭成了一团,棚顶的黄土被震得刷刷落了下来。
于是九十年代末的一天清晨,鸡叫前,十六岁的吴升被迫走上了他妈年轻时大串联的路。一个单薄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青灰色的晨雾里,一双发黑的白布鞋被山间青草的露珠浸透了。翻到第二座山头上时,他回头望了望了那个小院儿,在细木杆和铁丝编成的篱笆里,一座茅草顶儿的小泥房立在中间,他的弟弟妹妹们还挤在那个小炕上熟睡。他无数次放学回家时,就这样望着黄昏中的小院儿,看着炊烟在夕阳余晖中从房顶徐徐升起。他眼睛湿了,用袖子抹了一下,转过头,就朝着望不到尽头的铁轨走去,一直向北,没有再回头。
多年以后回首,他想如果不是暴戾的父亲把他所有的书都扔进火堆里,他不会舍得抛下他的母亲还有弟妹们。他可以不去上学,他没有知识改变命运的野心。但他唯一的念想,那本让灵魂逃出疲惫四肢的诗集也被摧毁了。他觉得自己被埋进了很深的地下,再也无力抽芽到地面上好好地喘息了。想到这儿,他继续敲,
“佛说:
空,
孩子,
我都是不存在的。
所谓万法皆空。
你醒了,
就是佛。
空了,
就没什么能困惑你的心,
迷惑你的脑了。
大多数的问题就可以解决,
至少你的办法能更灵验一点。
人事己中的很多问题,
看清楚了,
就解决了一大半。
解决不了,
空了,
也可以放下,
让自己自在。
人生七苦,
放下就可以自在了。”
看着自己敲出来的字,觉得有点酸,又想删掉。道理有什么用呢当初他只是凭借着本能,沿着母亲指的唯一一条路,麻木地向前走。日晒、雨淋,饥饿,病死过去,醒过来,继续走。不想死,就只能继续走。但他忍着没删,他得跟她说点什么,哪怕是废话。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继续写下去。于是,他继续敲,
“他又问佛:
为什么是我
那漫天的柳絮飘落,
为什么是我被火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