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欲望隔壁 >第一章 第三节 两只蜗牛
    宁浔不知道,几十公里外,另一个人因为她失眠也醒着。

    “3,坐在崖边。说要歇歇”王濛。

    吴升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打开这条短信了。他的脑子好像被一团东西堵住了,黑漆漆、黏糊糊地,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数字是他和王濛之间的暗号,从负三到正三代表宁浔的不同心情。今天,宁浔是抑郁的。三年来,她的情绪总在每年每月的那几天,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底。他摸出来了一点规律,但料不到她会被情绪带去哪里。

    屏幕变黑了,他终于不再机械地重复那个动作了,目光移向玻璃缸里的两只白蜗牛。它们在黑暗中蠕动着,月光把它们的触角还有壳的边缘照得有些透明,它们的动作非常缓慢。吴升的眼睛过很久才向右动一下,这样它们始终都处在他视野的中央。这两只蜗牛是他秋天在林子里捡的。当时有只黑灰色的山猫正嚼着它俩的同伴,一看见他,嗷地一声就跑了。他轻轻摘下它们栖息的那两片叶子,把它们捧在手里带了回来。两个小家伙一面死死地吸住缸壁,一面一拱一拱地向上爬,吸盘终于吸住了缸沿儿。

    “对不起,喔喔,妞妞,我们还得从头爬。”

    吴升一边说,一边缓缓拿起两只蜗牛放到缸底。有时他晚上回来,要先开灯,再小心地走进屋,直到找到它们俩,才能放开手脚。他打算夏天一到,就送它们回林子了,那里有更新鲜的空气,更温暖的阳光,在那里过一天要强于在这个四面墙的房子里过一个月吧。

    吴升披上衣服,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点了一支烟,皱起眉,吸一口,再将热气和烟一起从嘴里吐出,看着它们在月光下成形,然后消失,就这样反反复复。一月的北方,干冷,吸进鼻孔的空气带走了些体温,还有湿气。东西都变脆了,梧桐上残留的叶子在生冷的月光下顽强地抖着,就等一阵风过来,把它们拍地上,碾碎,揉进土里了。热气耗得差不多了,他禁不住哆嗦一下,回了屋。

    没开灯,月光从窗格进来,将一桌一椅一床一人拉长,在地面、墙面上投出深灰色的影子。他打开电脑,桌面上有一个叫“寻”的文件夹,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宁浔一手拿话筒,一手掩着口鼻,低着头,下面几点亮亮地白,是眼泪。她眼睛定定地望着某一处,在努力克制着情绪,最终也没有成功,歌曲终结在第一段高潮处。那是三年前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今天,她坐在了悬崖边上。休息吴升闭上了眼,心再次疲惫到极点。他又想回那儿呆会儿了,好让自己的神经接地,冷静下来。

    凭着想象,他再次推开了那扇红漆褪尽的褐色木门。门环没了,只剩下两个洞,门轴锈住了,他牟劲儿推,门才吱嘎一声开了道缝。他惶恐地向内张望,一股混着朽木的土腥味儿扑面而来,是座小土庙,里面只供了一尊佛像,颜色已基本褪尽,不过轮廓还清晰,一双眼睛微微向下,投出怜悯的目光。一个木板条桌上放着一个小香瓮,里面还歪着几截没有烧完的香,前面摆着几个黑黢黢的东西,几个光柱打在桌上。吴升抬头看了一下,棚顶有几个窟窿。这恐怕是修铁路时,村民搬迁荒废下来的庙。

    彼时,他不敢进村,也不敢走一马平川的田地,已经在火车道两旁的树林里迂回跑了一天一夜,从家里带的几个馒头都吃光了,饿得心慌气短,实在走不动了,才停下。一进殿,他就朝着供桌上那几个黑黢黢的东西奔了过去。那是发了霉的馒头。他跑外面林子里捡了些树枝,用随身带的火柴点了堆火,把坏掉的部分去了,就剩下了那么几疙瘩,烤了一下,又去了糊巴的黑皮儿,把剩下的吃了。吃完熄了火,殿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几束月光从棚顶的窟窿照进来。他看了一眼被照得半明半暗的佛像,来不及感受什么,就盖上一个已经发黄的蓝色毛巾被,在贡桌上睡死过去。

    “小兔崽子,叫你跑”

    他爸拿棍子狠敲他肚子,肠子转着筋地疼。他惊醒,一身汗,黑漆漆的殿里就自己。他冲出去拉了一泼屎,后来,又拉了几泼。最后虚脱得走不动了,就就地解决,到最后,拉出来的都是水。在充满臊臭味的破庙里,他身上着起了火,陷入昏迷。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解脱,就好像漂浮在云里。每次心情触底,他反复重温的就是这种感觉。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雨点从破屋顶落进了昏暗的小庙,一个个雨滴砸在凹陷的红砖地面上。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他躺在那,呆望着那尊掉了色儿的泥人,两行热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嘴唇干裂发疼,他知道再哭就成肉干了,于是抹把脸,张开嘴喝了两滴雨水,拖着棉花一样的身体,强撑着起来,收拾好破书包,扶着墙踉跄着出去,一路扶着树往前走,倒下再站起,当时就一个念头得在下次昏迷前找到水和吃的。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让自己放松和解脱着。耳边不自觉地又响起了那段咏叹,只有一个字儿“啊”。那是一段漂浮在所有人、事还有他自己驱壳之上的一种声音,仿佛与天相接。它从一个人的喉咙发出,越过低声交谈、嬉笑着的人们,钻进了他的鼓膜,好像一碗水倒进了井台上的水龙,然后一点点压出更多的水来,慢慢溢出,流进八月旱天儿里的稻田,给那些晒蔫了的秧苗解了渴。她就坐在一盏破落地灯旁,闭着眼睛,偶尔在吉他上弹一段和旋,脸上干干净净,身后是她和一把吉他的影子。

    这是他第n次播放这个画面了。那是六年前的一个晚上。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这么一天吧,经历的时候,没觉出什么不同,但很久后回首,才发现它是铁轨上的一个道岔。当时,他也一如往常地走进了艺术营附近的一家酒吧。里面的东西都很老,用七八十年代的录音机、电视机放些老歌老电影,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盏生了锈的台灯,个别的灯丝儿都不全了。这酒吧老板很念旧吧。坐下不久,他和steven就停止了闲聊,因为她的歌声。它带着他飘到了很久之前,只有蓝天、诗歌和田地的地方。

    那之后,晚上只要没事儿,他就去那儿,找一个最僻静的角落,听她唱歌。她总是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干干净净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歌声仿佛是一个屏蔽,把她和周遭的嘈杂隔开。

    “嘭”地一下,咏叹伴随着酒瓶碎裂声消失了,那道屏蔽也消失了。他看见她睁着的眼睛像一碗白水一样,手里拿着酒瓶,锋利的一面冲着自己。“你快不过我。”她盯着一个被吓得失去了平衡的醉酒男人。最后那男人收回了放在她肩上的手,悻悻而去。吴升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她却起了另一首歌,继续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却久久不能平复,怎么说呢她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从无所谓到不要命再到无所谓转得太快,让他忍不住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让她不想要命了在知道是什么之前,他就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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