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夜有尽时 >第 76 章 白先生与黑小姐
    卫寻侧开眼,不去看锅内景象,纪淮见此,略倾身,挡住刀疤偶尔斜过来的视线。

    “这么大一口瓮,要煮沸需不少时间,但我们也不用煮沸,大概快沸时,瓮里的奴隶们最难捱,死不了,全身又灼烧。”

    “这个时候把水放掉……”

    估计是瓮上哪个设计,卫寻听见热水咕噜噜钻过孔洞、浇到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然后下冰水,速度要快。”刀疤一字一顿,“热胀冷缩,奴隶们的皮就会皱成大理石纹路,很漂亮的。”

    “当然了,只要把握好度,他们就不会死。接下来,就是循环往复,直至生命终结了。”

    演示结束,刀疤得意地扬眉,“怎么样?你们觉得这个刑罚,还有哪需要改进的吗?”

    沉默了会儿,卫寻说:“没有了。”

    得到认同,刀疤更加开心,“我就说吧!一定比荒芜宫精彩多了,瞧你们一个两个回不过神来的模样,被惊住了吧?”

    纪淮想了想,说:“我有一个疑问。”

    “嗯?”

    刀疤很乐意答疑解惑,它接过属下递来的茶水,眼神示意纪淮继续说。

    “奴隶在F区不是劳作至死吗?你这个刑罚完全体现不出这一点,据说视察团已经进入F区,开始一座一座刑山巡查,如果视察团到了,你就给它们看这个,怕是让它们觉得不符合规定吧?”

    刀疤摇头轻笑,“你以为我没想到这层?”

    它背靠栏杆,望向远处丛丛刑山,“给你们演示的刑罚主要是在各个管理者私下比较时用的,等视察团来了,它们看到的,将会是奴隶们辛勤劳作搭建瓮台的景象。”

    它呵呵一笑,“我怎么会傻到去触碰视察团的威严?”

    倒是想得全面。

    纪淮话里有话,“那我们可要感谢独爷厚爱,特地开小灶,给我们展示连视察团都见不到的刑罚。”

    他语气平淡,刀疤一时没听出讽刺,只转换位置,面朝两人,“现在,是不是觉得F区,比内城更有意思了?”

    “内城温柔乡,这里却民风嗜血粗犷,想干嘛干嘛,没有约束。进入这里的贵族一旦体验过自由的气息,就不愿离开了。我相信你们,也会越来越喜欢这里的。”

    卫寻在心里回了个大大的“不”字。

    “总而言之,既然你们是我市集的人,只要守我的规矩,好处定少不了。如果另有想法……”

    它话锋一转,笑里藏刀:“来F区的贵族们抛却身份、名姓,对于内城来说,跟死了没差别,对于F区来说……”

    “……也可以和奴隶没差别。”

    身后的瓮口如漩涡,漆黑一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吞人进去。

    “贵族那么多,少一个,谁又会在意呢?”

    无形的火苗在中间噼里啪啦吐星子,僵持没多久,纪淮后退一步,适时示弱:“也是。”

    卫寻眯起眼,“那你说明白,什么叫守你的规矩。”

    她抱住纪淮胳膊,防备又嚣张地说:“不会逼我们做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吧?”

    看来第一次见面时留的印象不太好,刀疤举起手,“放心,就是安分地待在我市集里,少和市集里的其他贵族起冲突,真动拳头了,也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能破坏市集公物……”

    它抬下巴,让属下送上一叠册子,“带回去仔细看吧,里面是要求。”

    卫寻狐疑地接过,刀疤看向她,“贵族何苦为难贵族?大家和平共处,各自提供对方需要的作为交换,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闻言,卫寻和纪淮都暗自一愣。

    对啊,他们现在的身份是从内城来的贵族,与刀疤应当是同一阵营。那么它的示好、拉拢也都是应该的,而城池里,维持贵族间的关系,靠的就是交易。

    刀疤今日的所有做法,都是正常的!是他们自己还没转变心态,拿平民自居,才处处防备。

    想通这点,卫寻头一次发现,贵族的身份是多么好用。

    她放松表情,扬扬手中册子,傲气地说:“行吧,我们回去慢慢看,反正内城回不去,F区也暂时挑不出毛病,这地儿还不错,就留下来呗!”

    刀疤的目光转到纪淮身上。

    后者揽过卫寻,冷萃的眼睛里划过温柔,他略抬下巴,不输气势,稳又厉地说:“我听她的。”

    得到满意的答复,刀疤正式设宴,迎人入席,“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两位。”

    卫寻想到自己头上灰蓝色的耳朵,随口诌:“我叫黑。”

    纪淮反应也快,“白。”

    “两位,这可不是真名吧?”刀疤不认同地看他们。

    卫寻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进入F区,抛却内城的身份和名姓,我们想重新开始不行吗?”

    被自己说过的话给怼回来,刀疤无话可说,它进入宴厅,“那白先生和黑小姐,咱们落座开宴吧。”

    席间还算宾客尽欢,刀疤时不时说起内城的事情,都被纪淮和卫寻模棱两可接过去。

    他们现在用贵族的身份得心应手,因为凯撒,他们了解不少内城的事情,虽然只知一部分,但足够对付刀疤——

    一方面是刀疤久居F区,某件事情它也不一定知全貌,另一方面,在他们编的故事中,两人被卧底搞下台,这很没面子,所以不愿说细节也正常。

    于是,在虚假的客套声中,宴席逐渐落下帷幕。

    等目送纪淮和卫寻的背影下山,刀疤收起笑,轻弹栏杆上的雪簇。

    “老大,不是说好要给他们好看吗?怎么变成客客气气请吃饭了?”脑袋上有撮黄毛的猩猩凑上来,“不来几个下马威让他们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下什么下?”刀疤不爽地翻白眼,“你没看见是人家给我们下马威吗?可惜了蓝枪,只能舍弃了。”

    刀疤眸色深沉。

    最开始,它是设计不少绊子,或明显或隐晦,主要是为了看那两人的反应。

    不算意料之外,他们的情绪和行为都匹配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内城小贵族。该有的凶狠、胆气、傲慢一个不少,并且初来乍到,认不清形势,和它呛声。

    既然这样,它没必要恶意树敌。市集内所管理的贵族越多,越是身份的象征,权当多拉拢两个,别的市集只有羡慕的份。

    但是……

    视线中的话题主人公已经在雪地里缩成两个黑点,刀疤自言自语:“身份可靠,也有各自弱点,按理说不完美就是最大的完美,可我这心里,怎么就觉得怪怪的。”

    它这话说得轻,黄毛没听见,只挠头,“那咱们就这样握手言和了?母猫子您也不要了?”

    刀疤心念一动,“慢慢来吧,先过了这几天。”

    弩加从另一头走来,对刀疤说了几句,后者沉脸色:“带路。”

    ……

    时间退回到纪淮和卫寻刚出门那会儿,随着外面的交谈声渐行渐远,凯撒坐不住了。

    看到春花再次被选中,凯撒内心抓狂:虽然以它和刀疤的过节,它万分不愿意和那只黑猩猩碰上,但是拒不拒绝和选不选它,是两、码、事!

    黑团子悲愤地踱步,“是我不够可爱吗?小寻寻和小淮淮咋连一秒钟的思考、纠结都没有,就决定带那只白莲花?!”

    “白莲花有啥好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嘴巴不会说话,除了吃就是睡,再、再有就是卖萌的……”

    凯撒瞪圆眼睛,“这年头卖萌能当饭吃?!”

    “当然不能!”它气鼓鼓地叉腰,“每次都带它出去,回来了还、还凶我!”

    “白莲花有我博览群书吗?有我机灵聪明吗?有我陪聊解闷外加暖床的吗?它都没有!我才是最有用最可爱的那只宠物!”

    “哼!”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凯撒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威胁。

    “不行不行……”

    它脑中敲响警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为自己的地位据理力争,掐灭这只小白莲嚣张的气焰,要让它知道,你老哥还是你老哥!”

    凯撒重燃信心,摸着下巴沿枕头来来回回走,踩出浅浅的坑。

    “让我想想,我要怎么做呢……”

    转到第八圈时,它一手握拳敲打另一手心,小眼睛格外明亮:“有了!”

    “小淮淮不是要找人嘛?找人好啊,我在行!”

    它噔噔噔跑去拿自己的小布包,嘴里念念叨叨:“找个有意识的平民还不简单?小白莲找不到,我分分钟能找出来!到时候把人带到他们面前,哈哈哈……”

    它幻想到春花气青的脸、纪淮肯定的眼神、小寻寻温柔的摸头杀……整只鼠振奋到不行!

    “真是的,这任务交给我多好,小白莲能顶什么事……”

    收拾着收拾着,它眼前一晃而过刀疤的脸,凯撒咽了口唾沫,“现在小寻寻和纪淮去见刀疤了,那我应、应该是碰不上它的吧?”

    “对!一定碰不上,就刀疤知道我长啥样,碰不到它,我在市集里横着走没问题!嗯!”

    豪言壮志后是突兀的沉默。

    没隔几分钟,一只手颤巍巍地伸进布包。

    “那啥……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熟悉的药剂瓶被拖出,然后一倾倒……

    土棕色团子深吸口气,攥紧布包带,迈出了几日来出房门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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