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摩挲尖锐的指甲，有种强烈的欲望想把那些整齐的摆件都给打碎在地。
“听说你们在言宫待了一个多月，”它勉强把视线从博古架上移开，阴阳怪气地说：“快成为言宫的座上宾了。”
“不敢。”
纪淮赶忙低头，“只是会的故事侥幸入得了言宫大人的耳朵。许大人希望日后有时间了，再听我们讲点别的。”
巡卫兵一噎，明显对他们的厌恶又多了层——言宫等级比它高，它没法去追究这两位一个多月内的怠工行为，而根据此刻76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言宫极有可能再次传唤他们讲故事，如果它看不爽动他们手脚了，没数它自己就要被言宫动手脚！
所以，它现在不仅拿他们没办法，还得供着这俩！
想想就如鲠在喉！
巡卫兵粗鲁地提起银盒甩桌上，然后伸手一指，锐利的指甲对准卫寻，不耐烦地说：“你，跟我走。”
它目前只想快速完成任务，不想再看见76号那张糟心的脸。
S区独属装饭盒滑到桌角停住，与此同时，卫寻盯着那截呈倒钩形的指甲盖，干涩地问：“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巡卫兵冷哼一声，“看来言宫待久了，连寅宫交代的事都忘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运道，像你这么地位卑贱的平民竟然也能当盛宴上的画师……”
卫寻怔松了下。
所以，她这是要去寅宫完成属于画师的职责了？
这么快吗……
巡卫兵可不给她回味的时间，事实上，在月亮变蓝的那一刻，寅宫就来催促了，它想刻意晾一晾这个平民，免得看见她因被两位宫殿之主青睐而得意的脸。
拖到上班时刻，自然不能再拖了，它得赶紧把这位送上内城交差。
“走吧，76-B，磨磨唧唧干啥呢！”巡卫兵叩击窗台，一副失去耐心的模样。
卫寻没想到自己才从内城回来，一天功夫，都没歇足气呢，就又要回去。
更何况，与凯撒和纪淮商议的计划也才说了个大概。她略迟疑，“我……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画笔、纸张……”
“这些寅宫都有，用不着你操心。”巡卫兵转头正对着她，黑渗渗的眼睛开始半眯，“你怎么还不出来？”
“就来。”卫寻慢腾腾地去拿沙发背的外套，嘴上重复道：“就来……”
背对着巡卫兵，卫寻听见纪淮在和那只生物解释：“……寅宫交代的事不敢忘，只是头次经历这种事，怕准备不充分，闯祸事。大人稍等，我们刚回来，灰头土脸的，就这么去了，对寅宫不尊重，我妹妹抹把脸就出来了。”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巡卫兵，它倒是没有再咄咄逼人，阴冷地打量屋里两人，指尖敲着玻璃叮叮作响。
“快点！”它说。
“好的，大人。”
纪淮去里屋拿了块毛巾出来，在灯光照不及的昏暗处侧身，将毛巾递给卫寻。
卫寻轻咬下唇，快速地传达‘怎么办‘的眼神。
“你先去，我们马上就来。”纪淮借着给她理衣领的动作，用气声说：“注意安全。”
背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卫寻不动声色地点头，在巡卫兵又准备开口催促时，深吸口气，开门出去。
“大人，我好了。”
巡卫兵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它发出咕哝咕哝的复音，阴恻恻地盯着卫寻好长时间，才四脚沾地，哒哒往前带路。
单数日的街道比往常热闹不少，大概是今日过后，就有十八日不用做工，巡逻的驯鹿队都格外有精神，目光幽幽地从模样相同的房屋前扫过。
纪淮从百叶窗帘后望着卫寻逐渐远去的身影，眉头紧锁。
里屋传来动静，是凯撒在悉悉索索下来，“我真是服了，前脚回来，后脚又回去，这些该死的巡卫兵就不能明日再让小寻寻走吗？一定是它们的恶趣味，哦……可能还有寅宫的……”
它显然也听见外边发生的事了，脑袋上顶着几撮凌乱的呆毛，气呼呼地蹦上桌台。
“那只小气芭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兔子！它肯定暗搓搓观察对门言宫的动静呢！一看咱们出来，就往咱们身上使坏了！毕竟言宫它干不过，消遣几个平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关键是还不敢大方地消遣与言宫有关的平民，只能搞点这些膈应人的东西。
纪淮合上窗帘，沉声说：“明天就去趟B区，回来后直接进山洞。”
现在外面都是巡卫兵，他最快也得等到明日才能出门。
“嗯，对，后天开始是盛宴，明天的话这些巡卫兵肯定有大片涌入内城，正好没人管我们。应该说，未来十九天都没人管我们了。”
“没有。”
“它肯定是忘了，这样正好！”
因为盛宴时，贵族都去狂欢了，外城的平民相当于有十八天是无人看管的状态，纪淮没有任务，也存有完整意识，那他出门就不会有人发现，只要十八日后准时回来就好。
凯撒抖抖尾巴，“那啥，明天B区，我也同你一块儿去。”
纪淮正拉开桌边柜子，翻找出深藏里面的木盒，闻言动作一顿，挑眉问：“你不是说和易先生水火不容，若有可能，这辈子都不准备亲自与它打交道吗？”
大概是猫与鼠天然的物种敌意，凯撒和易先生也两两不对付，领他去B区熟悉两趟路线后，就死活不愿再去，彻底把购买药物这件事全权交由他。
这回怎么，突然又想去了？
“上回易先生还说，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纪淮原样传达话，挨个打开盒子。
“它还是别惦记我了。”凯撒打了个哆嗦，“要不是这次得多搞点东西来准备接下来的事，我才不去呢！”
它探脖子去瞧盒里的东西——那些摆件个个精细雕琢，写意生动——随即撇撇嘴，“干嘛把好的都给它啊！稍次点的也能换东西……”
纪淮将它爪子拨开，合上盖子，“这是诚意，易先生与我们保持合作很久了，于情于理都该给它。”
更何况，这次他们要补足的药物，不是小数目。
“啧……”凯撒嘀咕：“给它好的就是助长它气焰，小寻寻在的话，肯定站我这边……”
纪淮轻弹它脑门，一句话把它顶住：“我替阿寻回答你，她不会。”
……
受到盛宴氛围影响，沙漏刻度到新的一轮时，原先走两步就会碰上巡卫兵的街道瞬间冷清，房屋啪嗒啪嗒接连灭灯，整个D区笼罩在安静的夜色中。
就连给卫寻带路的那只巡卫兵，晚间也没过来，估计要么回去休息，要么直接去内城赴宴了。
此时留在D区的巡卫兵，寥寥无几。
纪淮谨慎地沿小道走，穿过林立的矮屋，偶尔抬头远眺，能望见格外明亮的山头灯火，想必内城正张灯结彩、热闹涌动。
天边巨大的望月在经历过变蓝后，又恢复成明亮的黄色，粗略一瞧，竟分不清是望月更亮，还是内城的灯火更炽盛。
排队进B区的人也变少了，凯撒缩在纪淮兜里，在经过拱形通道时鼓起腮帮憋气。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D区，76号。合格。准许入B区。”
它才松嘴巴，猛吸新鲜空气。
B区的巡卫兵本就多，现在剩余的也多，为避免麻烦，纪淮低着头，沿墙走，熟门熟路地拐到西南角。
路尽头的木墙上，镶嵌一扇破旧的木门，门把手上挂的红灯笼，正幽幽放着光。
几条街都很安静，暂且没有旁人。
纪淮推开门，弯腰进去。
杂乱的纸箱挤满狭小的空间，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唯一还算空旷的柜台上，一只肥硕的橘猫面向门端坐，尾巴悠然地荡起又落下。
它鼻尖耸动，夹杂兴奋的语气，说：“真是的，大老远就闻见你的味道。别躲了，我亲爱的鼠老弟。”
“人家有名字！”凯撒气愤地伸出脑袋，一瞬间连天敌都不怕了，恶狠狠地瞪它，“什么鼠老弟？别老想着占我便宜，我跟你不熟！”
“大概吧……”橘猫轻飘飘地回嘴，依旧没挪屁股，“或许我家的药跟你也不熟……”
凯撒着急地跃上柜台，与它理论：“你怎么这样？生意归生意，这是两码事！今天我们可带了不少好东西，就不信……”
啪——
凯撒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细长的尾巴上覆盖不一样的触感，高大肥胖的橘猫俯视着它，圆圆的眼睛里泛着得逞的精光。
……麻蛋！它和这只猫的距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凯撒大脑直接宕机。
橘猫闲适地趴在柜台上，一只爪子捏住黑团子的尾巴，熟练又轻巧地将它举起，晃来晃去。
“嘛，还是你在多点乐趣。”它懒洋洋地说。
“混蛋！啊……混、蛋……竟然敢…敢对C88鼠这样……城、城池规定…贵族间不能互相伤害……你这只胖猫……快、放我下来……”
凯撒口齿不清地干嚎。
橘猫将它放在台面上，摁住尾巴的爪子却依旧没松，“轻点声吧你，想把巡卫兵给招来？”
凯撒瞬间噤若寒蝉，泪汪汪地看向纪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