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透了！
蠢透了！
紧箍的手腕像是失去力量，被白胖油腻的手用力一拽，整个人就踉跄倒地，扑散周围一吨迷雾，显露出底部冷硬的板道。
胸口的衣料被撕扯开来，两只肥胖的手指捻起黄色袖章的一角，陈有财精明的眼珠子溢出大笑：“哈哈，还真是言宫的狗啊！”
他满意地看着手下人依旧震惊到失魂的模样，蹲下身，拍了拍他脸，嘲笑道：“我不过就是小小地设套，装装可怜，没想到钓出你这么条大鱼，你、言宫、通缉犯。真是上天砸了个大馅饼给我，叫我欣喜地都快接不住！赚了赚了！这次的好处肯定大到我难以想象——”
安德俯卧在地上，看着眼前咧嘴笑到耳后的人，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有财…陈有财…你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对吧？”
他咽了口唾沫，“你告诉我，你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在悖宫待久了，而且这里、这里的是不是有古怪？让你把真实的心思都压下去了？你听我说，你要清醒一点！我、所谓的通缉犯都不是站在你对面的，悖宫才是！”
安德反拽住对面人的衣摆，极力地劝说：“你以为悖宫之主为何要收平民？那是把你们当饲料来养的！它们在剥夺你的意志，那些可以证明你是你的东西，它们正在毫不留情地剥夺过去，当作宫殿的养分！陈有财，你清醒一点啊！我们不属于这里！只要你清醒一点，盛宴之后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你本性善良，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变成这种样子！所以我一定要用尽全力把你拉回来！我明白的，你现在做的事情都不是你的本心，所以才说出这些话。我都明白的，我能理解——”
他喘着气，语无伦次，却冷不丁听见上头的一声轻笑。
陈有财轻巧地抬脚，将衣料拽回来，他负手于身后，淡漠地垂眼，居高临下。
“安德，不清醒的人是你吧。”
他好笑地看着地上的人慌乱挣扎的眼眸，恶劣地情绪像沸水的泡，汩汩向外冒：“瞧瞧，你总是这样，明明已经感知到真相了，却死活不肯承认。所以我才说你蠢。”
他眯起眼睛，黑黢黢如同两条深不见底的黑缝：“我为何要离开悖宫呢？我费了老大的劲进来，费了老大的劲到现在的位置，现在你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让我放弃？”
见安德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陈有财弯腰，捻住他下巴，“你也不想想，我干嘛要费尽心机联系‘老朋友’；干嘛要千里迢迢提前买机票来这；干嘛要每天见不得人的跟在你身后，在冷风里看你进进出出地淘金？”
手下的肌肤逐渐僵硬，似乎是又掀开什么秘辛，告知的人恶意满满，被告知的人身体僵直，嘴唇嗫嚅：“你在说什么？你联系我……你提前来……”
“不然，你怎么在城池里见到我？还不是因为我一直在酒店，距离你打电话才几个小时，我长翅膀吗可以瞬间飞到圣唯亚？”陈有财嗤笑一声：“你明明见到我也很惊讶，但你却自动忽略这点，是太信任我，还是说真的蠢啊！”
“也是。”他自顾自说下去，“那时候我刻意接近你，你不也没怀疑吗？”
“刻意接近……”指甲快嵌进地里，安德难以置信，喃喃道：“那天在医院，是我们十年来第一次碰面，你说你有朋友扭到脚，所以陪同过来，没想到会碰见我，我们这才聊上，难道这些都是、都是——”
“啊，是啊，我设计的啊。”陈有财眯起眼：“我提前打听你的动向，假装那个扭脚的是我朋友，不过就是想顺利接近你罢了。”
他挥散周围的雾，像挥打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我知道你有个老母亲，躺那医院里头，你明天傍晚都要去看一次；我知道你缺钱，所以作为‘好朋友’，让你去圣唯亚淘金，你肯定会立马过去；像你这种蠢的，我只需要稍微掩饰，就能让你毫不怀疑，我依旧是混得很好有钱的煤老板……”
说不清楚是惊慌还是什么，安德下意识地提高声量：“你难道不是吗？”
“我不是啊，”陈有财遗憾地叹气，于雾气中弯起嘴角，释放最大的笑容，“我破产了。”
他幽幽地说：“我辛苦劳作这么多年，手把手将厂子办起来，还没享几天福，就有畜-生告发我偷工减料，机器质量不合格，生产的东西用了会死-人。我吃了罚单，关停厂子，这还不够，被人追着要债，我真是过怕了这种日子了……”
安德感受不到他的‘害怕’，心乱如麻：“所以你没钱……你也不是商人……你骗了我……”他猛然抬头，压抑着惊惧，颤抖地低吼：“那我妈的医疗费呢？！你说让我安心去帮你淘金，我妈的医疗费会帮我补上，医院那边也会帮我照看着……你…你……”
肥胖的男人遗憾地垂眼，“我是真没钱了，私逃时带的那点钱，一部分去算了个命，说我得去北边寻找我的富贵，不过需要一个引路人；剩下那部分，都买机票了，你也知道，圣唯亚的机票和门票都不便宜，你要体谅我……”
体谅……体谅……
安德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全炸了，他瞬间就红了眼睛，“所以你根本没有交钱！”就像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几个字，心里的惊惧一下得到证实，他惊怒到几欲发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那张肥腻的脸一拳挥到墙角。
滑腻的额头和坚硬的石块相撞，只一下就划拉开口子，嗞出血花，安德目眦尽裂，扑上去死攥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骗了我！你没有交钱！那我妈呢？！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满脸是血的陈有财突然戏谑地笑出声，“是你蠢到会相信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是你蠢到相信别人会帮你交高昂的医疗费，这能怪谁？或许你妈命大，医院爱心泛滥，多替她吊几天命呢。”
“是、你、让、我、来、淘、金、的！”安德气血翻涌，心口闷酸到窒息，视线愈发模糊，“你明明答应过，我帮你淘金，你帮我付医疗费，我那么相信你！你不交钱，我就另外想办法了！你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他又是一拳砸到那坨肉脸上，内心的悔恨和崩溃开闸似的倾泻，冲得他呼吸不上来。
他母亲，他的母亲，每周都要用昂贵的药，一个周后更是要动手术，他当时淘到黄金后，还打算立马回去，赶上母亲的手术，多去陪陪她。可是现在，现在这个人是怎么说的，说他压根没有交任何钱，那他母亲的手术呢？手术没有钱，怎么做？！
“哈！”陈有财肿着发紫的腮帮，道：“说了你还会心甘情愿来帮我淘金吗？算命的说过，只有引路人才能真正帮助我，你正好符合引路人的条件，我自然要找你，要骗骗你。你也体谅体谅我吧，我可永远都不想再受那种没钱的苦了！”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安德震惊他恬不知耻的话，手下的人却依旧自顾自说：“当然了，我没想到，你真的把我带进来了！”
陈有财丝毫不在意伤口，裂开嘴放肆大笑，额头的血流得更加剧烈，他却沉浸在了另一重愉悦当中，“我真是太开心了。算命的没有骗我，这里有我想要的一切，我的欲望、我的财富、我的贪恋，悖宫全部都可以给我！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我永远不出去！”
他睁大眼睛，眼底是深切热烈的漩涡，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抓住安德的手腕，一起身逼近他，“至于你，我一定会把你献给我的主人，你、言宫、通缉犯们，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到时我就立功了！主人会赏赐给我更好、更多的，那些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我才不稀罕！”安德怒吼道，发泄似地又一拳砸向陈有财。
这一拳让身下的人立刻抱着肚子蜷缩起来，安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情绪冲击得脑袋快炸裂开。
视线因为泪水而浸润得模糊，雾气也愈发浓烈，浑身是血的陈有财却突然低声发笑，缓慢地抬起头。
幽深的黑已经全部占据他的眼鼻嘴，活像五个黑漆漆的窟窿。
雾气在他身边聚集，他伸开手，从大雾中拉出一把铁青色的斧头。
巨大、沉重、锐利。
他咧嘴笑道：“安德啊，可我稀罕啊……”
幽幽的话语未落，陈有财就抡起斧头，向前方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