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鼓掌声从拐角处传来，夹杂着阴沉低冷的声线，在冰冷脏污的水面滑行，浸到骨子里，“真是情真意切啊。”
突如其来的‘入侵者’让两人俱是一惊，“谁？”
周围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然大变模样——幽蓝色的小巷曲折蜿蜒，房屋七倒八歪，一丛又一丛挤在一块，散发着恶臭的墙角堆满废篓，路灯年久失修，哑巴似的沉默在巷口。
唯一一个融着暖昏昏的光的，是搁在青苔路上的飞檐灯笼，烛苗跃动的火光，映照出一对黑色的裤管，顺着细伶伶的裤管往上，卫寻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那长到遮住眉眼的刘海，犹记得上一回见时，能清晰看见稀疏刘海下的一双泛着精光的眼；而说陌生，是如今那小半张脸，都像是被泼了硫酸，熔蜡般往下掉，左边的眼睛生生凹进去一块。
卫寻嘴唇翕合，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W43……”
不过几步距离，灯笼里的火苗能清楚照见各自的表情和动作，那个人——W43低下脑袋，任由自己可怖的脸全部暴露出来，眯起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来你们认识我啊，这就有意思了，通缉犯们竟然认识一个小小的妄宫侍从。”
他意味不明地呵笑一声。
卫寻和纪淮已经沿着墙边警惕地站起来。
脑海中闪过妄宫的沙盘游戏，卫寻想到当时被蒙在鼓里的W43，也明了W43应该没真正‘见过’他们，而他现在对着他们说‘通缉犯’，应该是海捕文书里的画像，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妄宫的人，怎么会来这里。”纪淮慢慢开口，卫寻就站在旁边，能明确地感受到他的手覆上了墙角的木棍。
其实这话，不仅是为了拖延W43，还有一半是真切的疑惑。
城池里的生物都知道赫卡忒回廊的威力，不小心进入后可能就此迷失，一辈子都出不来，所以平日里都尽量绕道走。这点在悖、妄两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两宫的侍卫从不靠近这里方圆半里地。
所以W43身为妄宫的平民，不好好待在妄宫升等级，跑到这来干什么？看他的灯笼角数，五个手指能数过来……
“那你就要问问她了。”W43勾起兴致的嘴角，拉出一个扭曲的笑，眼珠子转到卫寻身上。
卫寻皱起眉头。
W43也不着急，连半步都未挪动，只是视线半分不移，像罩子般罩住卫寻，“你不是不久前还见过我的好邻居吗？怎么，不跟你的小情人说说？”
他语气轻佻恶劣，眼神也赤-裸-裸，卫寻直觉不喜，一时间也没回话。反而是身边人顿了顿，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侧头说：“你碰到沈遇知了。”
卫寻看到纪淮眼底的隐忧，连忙小幅度摇头，低声说：“只是碰到而已。”
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再三确认卫寻的神色正常，纪淮暗自松了半口气。
W43欣赏地看着自己一句话激起的小波浪，大发慈悲地解释：“我看W125不爽很久了，见他鬼鬼祟祟地出妄宫，便想跟着抓他把柄。倒是没想到，一根藤蔓，顺着挖到了你…再是你……”
纪淮冷冷地看着，未搭话。
W43搓了搓指尖，似在沉思回忆：“现在仔细想想，当初W125藏在屋里的女人就是你吧，然后将他脑袋砸出坑的就是你——”
他先后看了看卫寻和纪淮，“可笑他还遮遮掩掩，将女人的痕迹倒是干净抹去，害得我因为‘造谣’的罪名降等级，费了好多心血才在盛宴游戏前升上去……唉，这么一盘算，如今我这遭遇都拜W125所赐，W125又与你们瓜葛颇深，这间接的不就是你们害的吗？”
他睁大仅剩的一只眼睛，手指着那半张面目全非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那脸上的皮都似乎要滴下来。
“我可不记得我们对你的脸做过什么。”卫寻冷声说道。
W43挤出半边阴惨惨的笑容，“噢，是么。但我这鬼副样子，可是在你离开W125后才变成的啊。”
这下卫寻倒有点惊了一下，“那条走廊……”她停顿了几秒，仿佛是从齿缝间蹦出的几个难以置信的词语：“你的脸，是沈遇知弄的？”
“哈哈哈——”W43突然癫狂地放声大笑起来，半张脸在明暗间沟壑纵横，“是啊——在你走之后，我就这么远远地看他狼狈的样子一眼，就被他发现，然后成了这样，你说这还不是你害的？
说完他似想到什么画面，突地打了个寒颤，“他下手可真疯啊……”
卫寻心里也打起鼓，她之所以没怀疑W43话语的真实性，是因为她当时能感觉到沈遇知的不对劲，笼罩着一股偏执疯狂的劲，比之初中那年拎起兔子的神情还要阴沉千万倍。
如果是沈遇知做的……卫寻看了眼对面那张熔蜡似的脸，闭了闭眼。
也不是不可能……
她垂下眼睑，视野中纪淮的手指向外动了动。
“不过也无所谓了。”W43直起身，正正立在路中央，面色却被一重又一重的癫狂所覆盖，“反正这张脸也毁掉了，不可能再博得主上垂爱，倒不如干点和它心意的事情。只要将通缉犯交上去，奖赏就是我的！谁也比不过——谁也比不过——包括W125！”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猛扎子朝卫寻扑去，鹤唳的风声中急急响起纪淮地低呵：“银子！”
炫目悠远的蓝光从道中心铺陈开来，几乎是同时，卫寻扭身擦过银线，迅速朝右边的小路跑去。
眼底的画面顿时失帧变换。
在W43眼里，卫寻似乎只是往右挪了一步，还抬起头定定地等着他过去，他也确实过去了。可没有一秒，腹部就传来闷痛——粗长的木棍破开幽蓝的光线，直直嵌进他的胸腹里——画面破碎重新凝聚，正前方，一个高大的男人眉眼冷凝，一只手弃去木棍，另一只手高举起细长的剑，剑尖旋着锐利嗜血的光，正对准他的左侧胸腔第三、四根肋骨之间——
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