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夜有尽时 >第 230 章 下一站——
    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只是从极乐宫出来的那条路,明明是他们一起走过的,怎么独独凯撒没踏入赫卡忒呢?

    “也只有见到凯撒了,才知道……”卫寻微叹气,扎紧袖口,“先回去吧。”

    这种冷幽幽的地方,她实在不想多待。

    不同于来时的小心翼翼,回程的路被刻意提快步伐,于是没多久,卫寻就走出巷道。

    依旧是高低不平的残墙,接壤到粗糙的洞壁便戛然而止,在灰与棕之间的衔接口,靠坐在那处的人影早已不省人事。

    “纪淮!”

    卫寻疾跑过去,离得近了,能清晰看见他苍白瘦削的下巴,面上还泛起青。此刻他双目紧闭,整个人彻底失去意识,五感皆无。

    鼻尖是浓郁到结成块的铁锈味,卫寻慌乱着手脚,都不敢触碰他。她小心地去握他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在下一秒触电般的放开。

    好凉!

    “纪淮?纪淮?”卫寻在他耳边唤着,一声声如石沉大海,没有半分回应。

    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随即掐着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银子……”

    她的声音,有显而易见的颤抖和故作无事的镇定。

    “你帮我看看,他身上的血都止住了吗?我、我不敢动他。”

    银网了然地伸出触角,幽蓝的光幕如轻纱,柔和地将地上的人从头包到脚,没有几秒钟,那光便收回来。

    【大部分是不流了,就是失血过多,现在昏死过去】银网说:【还有,之后不能再受伤了,整个身体都成筛子,现在只是处于微妙的平衡里,只能拿到药治好,没有别的办法】

    这话听得卫寻心里一松一紧,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掀起纪淮胸口处的一片衣袍,入目深褐色的疤痕纵横交错,干涸的血液粘黏衣物,像是要把衣服和血肉紧紧连在一块,卫寻只掀了一角,便再也掀不下去。

    她又心疼又慌乱,但也不敢再使力,生怕动作一大,撕扯到伤口,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心中难受,只能把身体前倾,就这么凑上去看伤口。

    银网说筛子也真是形象——那些伤口乍一看都长条形,像鞭痕。但其实是由一个个小刺眼组成,刺眼多了,恍然一看就连在一块。

    都是‘裁决剑‘的伤口。

    大概了解伤势后,卫寻颓然地垂下头,她摸上纪淮的手,试图给冰冷以微末的热量。

    “怎么办……”她自言自语,“没有药的话……纪淮还能撑多久……”

    凯撒不在,她要去哪里找药?

    哪里又有药?

    静默的洞道收敛性情,薄雾也安分守己地待在灰墙另一边,不来招惹。许久之后,风拂岸边垂柳,柳枝轻点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卫寻抬起眼,神色恍然又坚定。

    想要疗伤的药,倒也还有别的法子。

    银网感知到她的想法,托腮叹气:【我觉得,去别的宫偷药,真不是个好办法】

    ……

    巨大的望月停泊靠岸,淡然地注视山脉的起伏绵延,其上宫殿如同发了光的绶带,不知疲倦地缠绕在山间。

    内城仿佛还是那个内城,灯火缱绻,奢靡纵情;也似乎不再是原先那个内城,喧哗不再,只余热闹后的冷清。

    宽敞平整的道路上,半人马尽职尽责地经过,鸦青色的夜空里,目光锐利的雪鸮振翅巡视。

    明明都在明火的暴露下,内城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宫殿却如同身在阴影,投落层层叠叠的暗。各家关起门来过活时,所有心思俱被收拢,隔着厚薄不一的砖瓦,谁也不许窥探。

    正中央的宫殿板正对称,端庄明肃。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执起信笺,塞进邮递筒中。

    机关起合,那封轻巧的信,便悠悠荡荡,送去了宫殿的正中心。

    银色长袍的人端坐在蒲团上,它掀起眼时,眸中的重瞳倒映壁间起伏的经络,似有所感,它抬头,伸手捉住了飘荡下来的信。

    信封普普通通,并无落款。

    浦诸手指一捻,将信封口打开,里头便掉落出一张手掌大小的信片。信片小巧精致,雕拢着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标志性的八层塔楼隐在葳蕤的庭草间,自有一股古朴飘渺的气息。

    那张信片依旧没有任何字迹,可收到信的人却已知晓信的来处。

    “言宫……”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弧形的内室,空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感觉。

    如果此时从上往下俯视,便可发觉这间内室的周壁恰好是个圆,从底下的衔接处呈弧形包裹住地面。

    地面,便像一口锅,银色衣袍的人,正坐在锅中心,单手掐火,将信封和信片,一并烧了干净。

    它坐下延伸出许多深刻在地表的黑线,那些线四散开来,攀上内室壁,勾勒出丛丛的路线和建筑构架。高低间,不同的位置会悬挂一块木牌,标注着名称。

    一向独立于世之外,最是公正的天机宫主拂袖起身,走到一面壁前,轻声叹息:“这忙,好似越帮越多了。也罢,这是城池该有的劫难,避不了,避不了。”

    它伸手挪动墙上的经络,不消片刻,那一片的线条便彻底变幻模样,像是给什么让路,生生空出一条笔直的间隙来。

    银色的袖间重新拂下,露出中央孤零零的竹牌。

    红艳的朱砂笔勾勒,提出沙砾间的血腥暴虐之气,荒芜宫三字,赫然跃于竹牌之上。

    ……

    杜宾推开木门,将身后寒凉的夜色阻隔在门外。

    火苗哔啵,带来暖融融的热气,许生卧在壁炉旁,清浅地看他,“信送到了?”

    “嗯。”杜宾应下,只是仍有疑虑,“天机宫那位,真会帮忙吗?它背后,可是……”

    许生浅笑着打断它,“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这忙啊,要么不帮,要帮,就帮到底。”

    杜宾目露疑惑,“属下愚钝,主人的意思是天机宫主早就帮过咱们?”

    “不是咱们。”许生淡然地纠正,“它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我们只是借力打力罢了。”

    它说完这个,却也耐心地解释管家之前的疑惑,“至于我为何觉得它会收我们的信。也是赌一把。上次杜彧在山腹中,发现有机关移动过的痕迹。”

    它直起身,坐在原位,拿壶水沏茶,“时间大概在他们进极乐宫之前。”

    “他们…凯撒他们?”

    “嗯。”许生道:“虽然不着痕迹,但也很好明白。主城那位不是省油的灯,在密集巡逻的山腹中,倘若有机关的加持,通缉犯们早该落网。但事实是,他们安然无恙,现在……估计也逃离危险了。”

    杜宾恍然:“所以那个时候天机宫就帮忙了!可它……不怕被主城的发现吗?上回执政官还亲自跑过一趟呢。”

    许生笑着摇头,飘然的身形明明灭灭,脸上是浅淡的了然,“主城,怕是一下子想不到,纵是想到了,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够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了。”

    杜宾松了口气,“还好,城池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许生却暗自摇头,眸中有复杂晦涩的光。

    前路依旧灰暗,现在松气还太早。

    只是它什么都没说,让杜宾继续汇报山腹里的事。

    “有天机宫的帮忙,他们应该会顺利到达……怠宫那位,最近被主副城盯上了……”

    许生道:“无碍,木晹知道该如何行事。我们多去插手,反而不好。”

    杜宾点点头,“还有安德……”它顿了顿,眉间染上忧虑,“我们的人都找不到他,最近一次,还是在妄宫外,他同陈有财有过交流。”

    安德在言宫也待了很长一段时日,若说担心他鲁莽行事,或向陈有财泄露什么,倒也不是,依着几次接触和对安德的了解,杜宾觉得他不会干出这种事。

    如今的忧虑,大多是担心他的安危。

    人,毕竟是当初留下来的,那就是言宫一份子,现在人凭空消失,杜宾觉得,这对纪淮他们,对它自己,都无法交待。

    许生搁上茶盖,幽幽叹气,“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是他的选择。”

    它站起身,行至窗前,一览浮光似的灯火和寂静的月色,眉目如波纹轻漾。

    “希望他……不要迷失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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