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窈窕走近了，他才低声道：“饿了。”
沈窈窕抬眼，看着旁边那仨丝毫未动的窝头，顾清平满脸自然，“等你回来一块吃。”
没等沈窈窕开口，旁边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就俏生生的扭头过来，“姐姐你好，我是琼华的孙女儿纪淼淼。”
沈窈窕摆放盒饭，“淼淼，你好，我叫沈窈窕，旁边这个是我爱人，顾清平。”
“听琼华说，今天下午都是姐姐陪着她说话解闷，我替琼华多谢姐姐了。”说罢，她那张故作成熟的小脸上露出一点薄红，伸手从身侧的布兜里掏出来一把奶糖，不由分说的塞到了沈窈窕手里，“姐姐，你吃糖。”
只是说两句话，哪里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两个人一个不要，一个非要给，推搡了好半天，俩人各退一步，“我留五块行不行？”
五块？太少了。
纪淼淼下意识反驳，沈窈窕却绷着脸，“你再说我就一块都不要了。”
达到一致妥协。
气氛轻松不少，沈窈窕揭开盖子，尝了一口醋溜白菜，她表情一愣。
不信邪的又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她表情变木。
迟疑片刻，将筷子伸向了长豆炒肉片。
得，她也是服了。
这么些好东西，食堂大师傅是怎么全给做的没滋没味的？
缺油少盐，只是单纯的做熟了。
老太太自从沈窈窕开始动筷子就梗着脖子，饭也顾不上吃了，一眨不眨的盯着沈窈窕的脸。
眼睁睁看着她面色跟打翻了调料盘似的精彩，老太太乐了。
“女娃子，我说的咋样？”
“您老，神断。”沈窈窕很无奈，怪道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人真是越老越天真。
当然，这并不包括她们家那几个糟心亲戚。
“要不要来点酸豆角？自家腌的，酸酸脆脆，可下饭。”
沈窈窕屈服了，纪淼淼给饭盒里倒了些酸豆角，吃起来到底有滋味多了。
天气热，沈窈窕苦夏，一盒饭菜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米饭，菜就扒拉了几口，倒是带些酸味儿的青菜蛋花汤沈窈窕喝了小半搪瓷缸。
顾清平确认沈窈窕吃饱之后，他便举着勺子，姿态优雅的开始风卷残云。
自己的那份吃完了，顺带着把沈窈窕的剩饭解决了，舔舔略带水色的唇，他的目光挪到了窝头上，而后瞅了一眼鸡蛋汤。
沈窈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一个字儿都没说，自己却全看懂了。
把铝饭盒收拾起来，沈窈窕将窝头掰碎了搁在蛋花汤里，顾清平举着勺子，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可欢实。
眨眼间两个窝头便不见了踪影。
沈窈窕咂了咂嘴，这吃饭的认真样子可真讨人喜欢。
顾清平眼睛扫了一下蛋花汤，就剩下浅浅一个底儿了，再泡个窝头怕是不够了。
他制止了沈窈窕继续掰窝头的动作，接过搪瓷缸一口喝了个干净，顺带把硕果仅存的那个窝头也三两口吃下了肚。
沈窈窕欣慰，嗯，有了养小猪的成就感。
老太太也懵了，看入神的后果就是一不小心吃多了。
吃饱喝足，将东西收拾干净，期间沈窈窕每隔二三十多分钟就给顾清平探一次额头，喂一次加了料的水。一旦觉得温度有些偏高，立马掏出水银温度计塞胳肢窝里，短短一个多小时就给顾清平闹醒了两次。
他从头到尾都是含着笑望着沈窈窕，任由她紧张兮兮的摆弄。
那种温情的感觉，是旁人插不进去的。
隔壁病床的祖孙俩就默默看着，半晌，纪淼淼微红着眼眶，将上半身趴在病床上，靠在老太太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奶奶，我想爸妈了。”
提到那福薄的两口子，老太太心中一抽，鼻子霎间就酸了，抬起那双苍老的手，给可怜的小孙女顺着背脊。
祖孙俩靠在一块，互相依偎着舔舐心中的伤口。
“奶奶，你得快点出院，快点好起来，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还小呢，不想成为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儿。”
嘟囔完这一句，纪淼淼将头埋在了老太太的颈窝，泪水一滴一滴滑下，打在老太太的单薄的衣衫上，却更像是烫在老太太的心尖那点嫩肉上。
老太太神情恍惚，是啊！淼淼就她一个亲人了。
她若是再走了，淼淼真的就成了草了。
她得快点好起来，至少……
思及此，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隔壁床上的小夫妻，至少得个淼淼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才行。
说会儿话的功夫，天色就不早了，屋子里头黑泷泷的，好在护士拿了两根半截蜡烛来，点上后，病房里亮着微黄的暖光，护士提醒道：“就这半解儿了，明天要是不想摸黑的话，就自己去买两根蜡烛。”
说罢，她又强调，“最好是蜡烛，煤油灯气味重，这里头久不通风，熏得人脑子疼。”
沈窈窕都应了下来。
那么大个人了，好赖话她还是知道的。
护士在确认顾清平没起烧之后便走了。
外头都黑透了，老太太看着撑着脑袋的小孙女儿无可奈何，“今天太晚了，回去不安全，你跟奶奶在病床上挤一下吧。”
纪淼淼嘿嘿一笑，从包里掏出洗漱工具，溜溜哒的走向水房。
老太太失笑，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磨磨蹭蹭就到了睡觉的时候，沈窈窕想寻个地方随便蜷缩一夜，反正现在天气热也冻不着，可顾清平死活不同意，非要她上床上去一块睡，还一副，你不上来，我就下来的无赖样子。
顾忌着顾清平的伤口，沈窈窕小心翼翼的侧躺在床上，床不大，两个成年人躺在一块得密密匝匝的紧紧挨着才能不掉下去。
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的祖孙俩，沈窈窕压低嗓门，用气音道：“我半夜睡觉不老实，要是戳着你伤口了，你可别哭。”
顾清平毫不在意的晃了晃手臂，“你要是能打着我，在大坪村，你基本上可以横着走。”
沈窈窕：“……”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吧？
嗯？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
估摸着这会儿连鸡都没起，可偏偏病房门被砰的一声踹了个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