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罪魁祸首’的张子璟也不敢出声，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立在沈涟漪的身后，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地板，除了偶尔抬头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顾清平之外，基本上不挪地儿。
沈窈窕也没法子，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倒点热水给姨妈补充补充水分。
哭了一会儿，沈姨妈就缓过来神儿了，振奋起精神，解开了包袱，一样样朝外头拿东西，“本来清安要来的，让我给劝下来了，东西都倒腾齐全了，带了两身换洗衣裳，搪瓷茶缸和饭盒我都给拿来了，”说着沈涟漪红着眼，“就是来的仓促没顾得上备饭，就把晌午蒸的窝头带了来。”
现在都是出把子力气的时候，沈涟漪做窝头的用料都是十足的，里头三分之二是白面，还掺了点玉米面，做出来的窝头宣软不剌嗓子，还有股子玉米的清香。
说罢，沈涟漪极为实诚的从包袱里掏出来一网兜窝头，顾清平拳头那般大的窝头啊！
足足十五六个。
沈窈窕看见那窝头脸都绿了，“姨妈，我们也吃不完啊，现在天气这么热，放着肯定要坏了的，到时候就是糟蹋东西了，我们留五个，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顾清平也点点头，“姨妈，我们吃不完的，”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掰掰，“窈窕胃口本来就小，吃一个就顶顶饱了，我现在也没啥胃口吃东西，要不然您给我们俩留三个？”
全然忘了到底是谁刚刚干掉了一大份饭。
其实顾清平这人想的很简单，他手里有钱有票，目前也没啥花钱的地方，这会儿到了县里，肯定逮着可心的吃，谁还稀得吃窝头啊！
再说了，他媳妇跟着陪床本来就辛苦，不吃点好的，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又掉了咋整？
相比于带窝头的感动，他倒是觉着拿来的搪瓷缸跟盒饭好，能多打点饭菜。
沈涟漪坳不过她们，只得又把窝头拿着，看着天色不早，沈窈窕就劝他们回去，“都是山里，谁知道有没有豺狼虎豹下来，走夜路到底是危险了。”
想想也是，张子璟可珍惜这条半路捡回来的小命，闻言可听话了。
就是孩子忒实诚，临走前还梆梆梆冲着顾清平磕了仨响头，用力之大，起身的时候额头都红了。
顾清平无奈，“还没到过年就想着讹我的红包了？臭小子想的忒美。”
张子璟眼眶红红，冲着顾清平傻乐呵，强忍着哽咽道：“姐夫，我给你磕一辈子头，不要红包。”
“好了，男子汉还掉什么猫尿，回去了跟清安报个信儿，告诉她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母子俩三步两回头的走了。
病房安静下来。
“嗳！你们家这亲戚挺有意思啊？”
旁边病床上躺着的老太太乐呵呵的出声了，“我瞧着是个实诚孩子。”
沈窈窕下意识扭头看去，床上躺着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满头银丝，通体打理的干干净净的，一瞧着就慈眉善目。
沈窈窕想通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弟弟有些傻乎乎的。”
“嗳！是个知道轻重的好孩子，比有些明明得了你的恩惠还恬不知耻的反咬一口的强多了。”老太太一脸淡定，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顾清平将半温的小米粥一口气灌了下去，又叮嘱两句之后，便倒头睡下。
他需要休息和能量，只有这样，伤口才好的快。
见顾清平睡着了，沈窈窕便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病床前压低嗓门跟隔壁床的老太太说话。
说话间天就黑了，眼看着到吃饭的点，沈窈窕才想起来国营饭店按照规定营业到下午四点，但基本上三点半就收摊了，有个别傲娇的，三点露头就把门关的严丝合缝。
那现在……
没饭吃了？
沈窈窕有些傻眼。
隔壁床的老太太笑呵呵的，“没事，医院也有食堂，价格还略便宜点，就是味道……”她面露扭曲，“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没事，能填饱肚子就成，我们都是打小过惯了苦日子的，一点味道也不算什么。”沈窈窕自信发言。
老太太淡笑不语，只提点道：“日后若是吃腻了，也可以赶在国营饭店歇业前买了饭菜，等到晚上的时候花点钱让食堂的大师傅统一热了。”
“好嘞，多谢。”
沈窈窕洗干净盒饭和搪瓷缸准备去打饭，临走前还特地问了声老太太，“老太太，要不要我帮您带点来？”
老太太摆了摆手，脸上露个笑，“不呢，算算时间，我孙女儿一会儿就来了。”
原来有家人，沈窈窕松了口气，“好嘞，那我就先去了。”
食堂菜色也算丰富，清炒鸡毛菜，蕃茄炒鸡蛋，韭菜炒鸡蛋，醋溜白菜，煮豆腐，红烧肉以及长豆炒肉片，边边角落里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桶，里头装着青菜鸡蛋汤。
素菜较多且清淡，总体来说是比较照顾病人的口味。
沈窈窕将目光钉在了红烧肉上头，材料是好的，肥瘦相间的大五花，偏偏被食堂做的寡淡无味，浓油赤酱的色泽更是一点都没。
想到老太太那一言难尽的神色，她果断抛却了红烧肉，打了一份长豆炒肉片，一份醋溜白菜和韭菜炒鸡蛋的素拼，搪瓷缸则是装了满满的青菜鸡蛋汤。
三菜一汤再加五两白米饭，统共花了一块八毛二和三张粮票，不算贵。
由色思及味，她对饭菜的味道存疑。
小心翼翼的护着饭菜回到病房。
病房里多了一个人，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而身为局外人的顾清平满是认真的看着隔壁病床小孙女……手里的铝饭盒。
沈窈窕：“……”
不好意思，晌午是饿着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