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没有隐晦地劝过，但祝凯哪会听他的啊。
李律师揉了揉自己的老腰，一张脸也皱皱巴巴的。
祝凯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们这“兄妹”二人还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办成。
也不知道该说哪方过错更大……
事情到了这一步，现在由他执笔的这一份遗嘱才是最为重要的。
李律师生怕说了大实话让祝婉之再一次伤心，对更早之前的那份遗嘱内容含糊不清地带过，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们看……这，我该怎么写……”
齐必成冲着祝婉之的方向歪了歪脑袋，带着些许询问的意思。
即便他们早就探讨过该如何分配的问题，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齐必成也是害怕祝婉之再生出别的想法。
两人的同盟走到现在还算坚固，今日的配合，也是在没有剧本的前提下的绝佳发挥。
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上演一出“分赃不均”的撕逼大战，当着律师的面闹个不愉快，毁了整出戏码。
祝婉之接收到了齐必成的质疑信号，多半也是猜出了齐必成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祝婉之觉得有些没必要。
这人怎么总觉得她会临时变卦，到这种时候还不忘确认这些。
祝婉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意思也很明显——按照原计划进行。
齐必成从祝婉之那边得到了肯定，心里也有了底。
他装模作样地拉长音“嗯”了许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即开口对李律师说道。
“我爸儿女双全的，又不是绝了后无人继承，遗嘱里还能有他私生子什么事？不动产我、祝婉之、我妈三个人均分，至于祝星集团的股份——”
齐必成伸出手，在键盘的数字区自顾自地敲击。
两个数字后就紧跟着一个回车，机械键盘在他的大力敲击下噼啪作响，像是轴体也跟着他讨要正义。
“我呢，这个数，她那边，这些足够了，至于我妈，也得留点。”
齐必成指着电脑屏幕上三行数字占据的大片留白。
“劳烦您再润色润色。”
齐必成把位置让了出来，让李律师自行发挥。
祝星集团的股份“祝咏之”并没有平分，而是自己捏了大头，这是齐必成和祝婉之交易达成的先决条件。
他俩达成了共识，可李律师并不知道。
李律师见祝婉之神色如常，看上去对她哥提出的股权分配毫无异议，这才意识到这两个人走到这一步，是他们的势在必得。
李律师哪还有什么心思想其他啊。
他只想从这两个“大孝子”身边逃离。
李律师忙不迭点头，重新弯下老腰，努力组织语言，把齐必成敲出来的数字用更书面的方式编辑成正式的遗嘱内容。
末了，加上了祝凯的署名和日期。
李律师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字或者漏写的部分，这才让祝婉之和齐必成两人审阅。
齐必成从头到尾看完，目光落在最后署名部分的“祝凯”的两个字上。
死板的字体和他此时昏死的状态正好相配。
祝凯总不止于从椅子上生龙活虎地跳起来，指着这些惦记着他财产的家伙破口大骂。
谁都能看出来，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齐必成他们也不会允许。
见李律师半天找不到打印的选项，祝婉之干脆自己抢过鼠标，把这份文件打印了出来。
安放在书房一角的打印机收到指令立即开始工作。
它先是发出嗡嗡的声响，敬业地把白纸吞进去，再将印上字迹的重要文件吐出来。
纸张一张压过一张，不安分地在挡板上短暂停留，却也不忘互相摩擦。
新打印出来的那份遗嘱用手摸着还能感受到些许热气。
不过，在祝婉之从打印机下方取走到被放在李律师的手边的时间里，那点子微不足道的热早就散尽了。
只剩下冷冰冰的几张纸。
白纸黑字。
装载着沉甸甸的内容。
李律师再度检查一番，低声询问下一步。
“是盖章呢？还是，按手印呢？”
齐必成也不回答，只是在祝凯的桌子上寻找着大小合适的资料夹。
他大概翻看了里面的内容，挑了一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尽数把里面的纸抽出来。
齐必成郑重地把新打印出来的遗嘱夹在里面，然后塞在李律师手上。
“这种事就不需要问我们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强迫您的委托人呢。”
这话说出来祝婉之听了都想笑。
齐必成还挺爱搞这些黑色幽默的。
他这个替身继承了祝咏之那一份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仅在这种条件下威胁李律师重新立了遗嘱不说，还要把这位律师拖下水，让他当那个最终落槌的人。
当真是人尽其用。
李律师犹豫不决的样子落在祝婉之眼里。
就差临门一脚，祝婉之也不能做那个猪队友。
她从抽屉里扒拉出来个印台，推到李律师手边。
像是不让齐必成的话落在地上，祝婉之适时接了一句。
“您怎么方便怎么来。”
把李律师推到了不得不行动的那一步。
齐必成没想到祝婉之会有如此表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祝凯于齐必成，是时刻想要置齐必成于死地的恶人。
齐必成顶着祝咏之的名字这么久，可从来没有忘了自己是谁。
就算身边的人“少爷”、“小祝总”叫得再勤快，他也没有一次把自己带入到祝凯儿子的身份里去。
可祝婉之那是祝凯的亲女儿。
她能配合着齐必成做到罔顾祝凯生死的这一步，属实让齐必成意外。
天生坏种只是少数。
向恶也需要契机。
怨恨的滋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祝凯这一生只想着为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和这么多人离了心。
齐必成想。
祝凯要是没有把人逼得那么紧，应该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
自食恶果，是他欲望过盛的反噬。
属实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