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玉烟染 >第二百零六章 决心日月鉴
    展决一路疾行,来到公主府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叩开府门。

    门房一听来的是位大人,知道不是小事,赶忙去向西塘报告,而且特意避了别人,西塘一听,也不敢犹豫,匆匆往后院找玉烟染去。

    “展大人要见我?”玉烟染抱膝坐在冬暖阁的榻上,长发散开,将她纤瘦的身躯遮盖。

    “大人一个人来的,脸色沉沉,并未说因为何事。”西塘有些畏惧展决,躬身道。

    “哦,展大人的脸色一向有些阴沉的,”玉烟染想,难道皇兄有什么急事让他传给我吗?“给我更衣,将他请进前院,把那边的下人都遣走。”她吩咐众人。

    一盏茶后,玉烟染自己提着灯笼进了正屋。

    展决回身,立即单膝跪下,“微臣给公主请安,夜中来访,多有冒犯了。”

    玉烟染愣了愣,心道展决怎么给她行这么大礼,她将灯笼放到一边,伸手点起几根蜡烛,温声道:“展大人不必多礼,这个时辰虽然晚,但我还未歇下,不碍事,你不用觉得愧疚。”

    展决起身,又偷偷看了看她的面色,见她神情宁静恬淡,并没有生气恼怒,暗暗松了口气,莫名的喜悦之情浮上心头。

    他不该这么晚过来的,他知道,万一被有心人瞧见,她与他都会引来麻烦。

    可他一想到,她府上住着两个名义上是她面首的男子,就控制不住冲动,想来看看她晚上都做了什么,是不是召见了他们。

    而他不请自来下试探的结果是,公主并没有见他们,更没召他们侍寝——如果情况相反,她不会来得这样快,而且如果他们正在一处被他打断,她多少会生出不满意。

    眼下她眉眼温和,吐纳平静,显然他来之前,她没做过什么行动激烈之事。

    她果然只是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境才不得已收了两位质子殿下,其实心中对他们并没有情意。

    “展大人?”玉烟染见他望着自己发愣,暗自纳闷。

    展决回神。

    “展大人过来,可是因为皇兄有什么吩咐?”

    “公主,西罗国的羊大人今日来过吗?”展决不答反问。

    “啊?来过的。”

    展决微微冷哼,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公主。

    “跟羊夕有关系?”玉烟染不解地望着他。

    “不,没关系。”展决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抬头道:“公主,臣若娶你,你可愿嫁?”

    玉烟染的哈欠被这话生生镇压回去,脑子中立刻清醒并且十二万分警觉起来。

    什么情况?难道皇兄打算派一个他信任的臣子迎娶自己?可既然如此,大家直接等圣旨不就好了?展决为何要半夜跑来问她?

    玉烟染缓了缓神,走到上首坐下,轻声问:“大人别急,本宫想问问,这是皇上的意思呢?还是大人的意思呢?”

    展决站在屋子中央,深深凝望她,问:“有何分别么?”

    “自然有。”玉烟染认真道:“若是皇兄的意思,我无话可说。若是大人的意思,我想我多半要回绝的。”

    展决苦笑一下,但同时又问:“如果皇上下旨,公主就会欣然接旨么?”

    他这么问,玉烟染就明白了,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她起身,走向他,“展大人为何生出这种想法?是因为在宫中见到我跟大皇子殿下起冲突吗?”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展决是个外冷心热的人,他大概觉得如果他娶了自己,朝臣也就不必揪着驸马与和亲的事不放,她也不用担着收面首的骂名。

    “不,不对,不全是的。”展决忽然笨拙起来,他这张嘴一到关键时刻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真是的,对公主说一句心悦也好啊,公主这般冰雪聪明,一定能理解的。

    不对,不能这么说啊!深更半夜跑来公主府上对公主说这等轻薄之言,展决心道:她将来要如何看我?只怕立刻就要将我当登徒子打出府去。

    可若不向公主倾诉自己一腔情意,如何能打动公主呢?

    “我,我是想好的。公主若肯应我,我便去求皇上赐婚。其实我应该先去求皇上赐婚的,至少能表明我的诚意,但我想万一公主不肯嫁我,或是有别的打算,我反而帮了倒忙。”展决鼓起勇气抬头,沉声道:“公主,只要你点头,臣无论如何定会求得赐婚圣旨,恭迎你进门。”

    玉烟染沉默片刻,道:“大人好意,柔缈心领,但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展决道:“公主是不相信微臣的承诺吗?还是不相信微臣的诚意?”

    玉烟染摇头,“大人怜惜我处境艰难,愿意出手相助,本宫怎会不识好歹,不肯信你。”

    同样是许以重诺,展决比羊夕要真诚多了,羊夕只会说些空泛之言哄她,实际上一样为她好的事也未做,而展决却肯在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下施以援手。

    要知道,如今宫中虽然没有任何惩处或者申斥她的旨意下来,但这并不保证皇上一点都不会恼她,毕竟她也算计了皇上。

    她掳属国质子入府,算是给自己的安全添了一个筹码,来日如果万不得已跟皇兄撕破脸,除了龙虎军,她还有可能寻求属国的兵力相助,玉兮捷要是想动她,总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几个属国同时出兵的压力。

    在这种局势尚未完全明朗的时刻,展决却说愿意娶她,做她的驸马,用他自己来替她挡掉流言和算计,说实话,她万分感动。

    但就是因为她感动,才更不能应下他,她不能害了他。

    她不需要他这种几近壮烈的帮忙。

    “大人。”玉烟染盈盈站在他面前,她额前的发丝没有束好,轻轻落下来垂在两颊边,在火光下映出柔软的色泽。她轻声漫语道:“我知你如此是想帮我,可你根本帮不了我呀。”

    展决捏了捏拳头,任何一个男人被自己心爱的女子质疑,都会生出反驳的怒意,展决也不例外。

    玉烟染温和地望着他,道:“你想怎么做的?自己跪求皇上下旨吗?还是请泰安候出面帮你?无论哪一种,你都将得不到赐婚的结果。因为,你这是在用皇上给的权势反过来对付他,他不仅不会让你如愿,还有可能收回给你的权利。你想想看,一旦皇上这么做了,你还拿什么帮我?”

    展决懵了,彻彻底底懵了,感觉自己被当头打了一棒,这一棒令他痛苦地醒过来。

    是了,他是皇上的臣子,一切荣耀权势都是皇上所予,一旦没了皇上的信任赏识,他就和周恒衷没有任何区别,到时他有什么底气什么能力护着公主?

    一旦皇上狠心,假意成全他,待婚后想个由头处死他,公主还是要面临同样的境地。

    他是皇上的人,必须忠于皇上,要时时刻刻牢记这一点,才能不为公主招来杀身之祸——一旦皇上认定公主连他身边的人都敢勾引,后果将不堪设想。

    玉烟染见他神情逐渐沮丧,知道他已经逐渐明白这是没指望的事了,又安慰他:

    “大人实在不必为此感到难过,难道大人少年得志,身居高位,一跃成为天子近臣是件让你厌恶的事吗?”

    展决摇头,郑重道:“皇上是明君,能为明君效力是我的荣耀。”

    “这就是了。”玉烟染点头,“这说明,你是愿意继续做官的,不是因为留恋名利,而是因为,你喜爱做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分忧。”

    “……是。”展决微微困惑,公主想说什么?

    玉烟染继续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按照靖国律法,驸马不得入仕?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做了我的驸马,你往后空闲下来的时间要做什么?你不再是羽林卫中郎将后,不带兵不护驾,你会快活吗?”

    展决愣住,寻着她的思路想去,忍不住心惊,问自己:他能过这种日子吗?这种没有使命没有任务,没有危险但也没有意义,仿佛毫无存在感的日子。

    玉烟染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愿意,他根本没想过。

    尽管如此,她依旧真心感谢他,他想不到没关系,她想到就好。

    展决回神,痛苦地望着她,似乎难以接受自己被说服了,明明自己是来说服她的。

    “柔缈……”展决轻声唤她,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冒犯了她。

    玉烟染清浅一笑,淡淡道:“大人,你还是唤本宫一声公主吧。”

    展决不死心地望进她眼眸深处,那两弯秋水中一片澄澈如明镜,毫无波澜,他再不能接受,心中也明白:

    公主对他并无情愫,于情于理,她都不会答应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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