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第二十一節:悄然發生的改變
    迴歸到僅有二人的旅途這一事實,在離開波魯薩羅的數天後才帶着強烈的餘韻席捲了過來。

    洛安少女前所未有地感覺自己的老師真是個沉默的人。習慣了和年齡相彷的另外兩個女孩湊在一起討論有的沒的,如今的她遇到有想要分享的事情想說的話,一轉頭去卻發現找不到那兩個會迴應自己的人了。

    儘管她對於他的尊重和親近未曾改變,但到了這個微妙而敏感的年紀,有些話題隔着長輩與異性的身份是難以毫無顧慮地聊起的。

    路路和她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即便不是多麼深刻的事情,喜歡喫的東西,覺得好看的東西,有趣的故事聊也聊不完;而綾在一定程度上像自己老師那樣會用富有智慧的思考給予答桉的同時,又有許多身爲女性所特有的細膩心思。

    拋去女子會內容的對話以後剩下的她能跟賢者聊的話題就變得爲數不多了:今天遇到什麼事?——可他們一直都在一塊兒幾乎所有事都是一起經歷的;天氣真好?——這種東西能聊下去就有鬼了;自己內心的感受——她拋出來也許只是想沒話找話,但亨利多半會認真重視然後給予她真切的意見。

    他是個幾乎完美的引導者和老師,可也正因如此她想不到有什麼可以跟他輕鬆聊天度過船舶上這段無聊時光的話題。

    有些時候她並不是想要深刻而富有哲理的意見或者是建議,她只是想聊一些輕鬆的東西,輕鬆的,不帶腦子的東西。

    有史以來第一次地,米拉覺得跟賢者待在一塊兒有些無趣,但她又明白這就是他。

    或許愈是接近一本完美的活百科,便愈會失去身而爲人的種種情感吧。

    在她因這一系列細膩複雜的小心思而變得愈發期待與瑪格麗特的重逢之中,時光飛速地流逝。船舶在沿途進行了一次停靠補給,部分人員到站下船過後繼續航行。在2月尹始時他們回到了帕爾尼拉,這座帕德羅西帝國的明珠港都。

    儘管已然見過月之國的新京這般佔地規模極其龐大、里加爾世界的任何都城都難以媲美的皇都,再見一次,帕爾尼拉依舊有帕爾尼拉的美。

    拉曼人的城市有一種建築功能性和審美相結合的渾然一體,那些以鮮豔色彩石磚與精凋石柱製成的宏偉建築並非單純爲了顯擺國力蓋成的紀念碑——自千年以前傳承下來的輸水塔、郊區兼備了防禦功能內部自帶浴場的小院直到如今仍是尋常百姓生活離不開的存在。

    儘管在魄力與規模上難以與國力更加強盛的新月洲相比,卻有一種精凋細琢仔細規劃、在有限的空間當中將功能性建築儘可能蓋得好看的考量。

    如果說新京是作爲皇國的中心要將統調指揮龐大國家的機能發揮到極致的“專一”產物的話,不論是在帝國尚存之時還是滅亡之後都飽受沿海蠻族劫掠之苦的拉曼城市,就是將“全面”這一考慮鑽研通透的結果。

    和人的統一大國家所需要的是各個行省各司其職,由中央下達指令而各個節點的官僚體系負責的則是執行。相較之下儘管同爲帝國,帕德羅西不論是在古拉曼時期的總督還是如今的重點城市領主實際上都具備有更加完善的自主權力。

    這種細節也體現在他們建造的城市上——若從整體的國力和軍力規模而言至少如今的帕德羅西帝國是難以與哪怕受災之後重創的月之國相比的,但每一個拉曼城市在遭受圍攻時的生存能力、其駐軍獨立行動的戰鬥能力卻優於月之國的同行。

    兩個同樣古老的文明卻在不同的歷史處境之中走上了不同的方向。飽受蠻族之苦的拉曼城邦時常陷入孤立無援之中,因此這種獨立自主的權力對於他們而言是生存所必要的。

    而地形破碎有許多山地的月之國皇室並非不知道下放權力能讓很多問題及時得到解決,只是如若天高皇帝遠而權威得不到彰顯,那麼這些獨立的行省自封爲王也就爲時不遠了。

    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完全獨立看待的。

    不論是隻存在於人們共同記憶中的民族文化,還是作爲其歷史實物載體的建築物,都是在漫長的時光當中人們的思想方式與掌權者們的決策一代代累積下來的結晶。

    這些東西構成了本地人的生活方式,也構成了外來者所看到的迥異的文化習俗。

    它是一個民族的魂靈,卻也是他們的枷鎖。

    偉大的拉曼歷史波瀾壯闊,屬於軍團戰士;屬於皇帝、貴族;屬於主教、教皇和神聖的教廷戰士。

    卻鮮少記載平頭百姓。

    更從未有除叛亂後被處決以外的奴隸故事。

    可在如今的帕爾尼拉奴隸依然司空見慣。當亨利和米拉從船舶上下來的時候,衣着破爛又順從的奴隸們正好從另一側的棧橋上登船前去搬運物資。

    奴隸構建起了帝國的基石,在商業興盛起來的如今他們又通過最低廉的人力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勞動和自身作爲商品銷售的價值。

    就連他們旁邊另一艘從南方過來的船上也運載着密密麻麻的奴隸,此刻正被牽出,和那些搬運貨物的奴隸擦肩而過互相都是表情麻木。

    第一組用麻繩緊束雙手的奴隸們多是青少年、兒童和女性,還有一些身形較爲瘦弱的男性。這些人神情十分服從,只有一名商人的手下在前面牽引便老老實實地走了出來。而隨後用鐵鏈束縛,人數較少的則是十分強壯看起來更有戰鬥力的壯年男性,這些人的後面除了持鞭者以外甚至還有裝備着武器的護衛。

    從面容看多數同樣是拉曼裔或者與其它族裔混血的這些奴隸,除了戰敗的傭兵便是從南境一些地方擄地方擄掠來的平民。

    “爲了拉曼人的榮光!”

    “康斯坦丁殿下萬歲!”

    “聖康斯坦丁!”人山人海的帕爾尼拉廣場上一羣市民正擠在一起歡呼着,他們似乎是在慶祝某些東西。而與他們有着同樣面孔與血統的南方拉曼奴隸則臉色陰沉低垂着頭從旁邊走過。

    他們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默契。

    那些高呼着拉曼人的榮光,帝國偉大復興的人集體忽視了與他們同屬拉曼民族的奴隸的存在。而奴隸們哪怕能真真切切地聽懂這些只是發音和用詞略有區分的帝國拉曼語,也不會心生出一分一毫去開口反駁的衝動。

    他們清楚地明白自己並不沐浴這些人的榮光,甚至於他們自身可能連“拉曼民族”這個概念都不完全明白。他們是南方某一個小國的人,稱呼自己時也是以某個鄉村出身者而非廣闊龐大的“拉曼人”概念。

    這是如此奇妙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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