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第三節:風高浪兇(三)
    遠洋帆船上的烹飪與陸地有很大不同,因爲是封閉空間的緣故,能用的食材也僅有當初承載的那些。

    由這一點上來看,管理船隻後勤補給的主廚,可謂是責任重大。

    兩個月左右的航行時間,若是當初補給的食材有誤的話,他們可不僅僅是喫起來不開心不合胃口這麼簡單。爲了在旅行當中能夠保存長久,水手的食物多數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煙燻的豬肉和用大量鹽巴排幹水分的鹹肉是最主要的構成,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結實的硬餅乾。

    該攜帶何種物資,具體又攜帶多少,這些細節考量起來非常傷腦筋。不夠冷靜的新手主廚,因爲危機感的緣故總是會下意識地就想要能帶多少帶多少。但船隻的可容納空間還有資金預算都是有限的,而且若是承載過多物資的話,還會使得帆船行駛起來過慢,無法從海盜手中逃離。

    和任何旅人一樣,他們必須對於自己攜帶的東西斤斤計較。加之以長途旅行的緣故,物品能否長期保存也成爲重要的衡量標準之一。

    但正如前面所說,這個問題涉及到不僅僅是胃口。

    艦船的航海食材準備,是生死攸關的。

    弗朗西斯科船長是個健談的人,因爲這一段航海遭遇其他人的可能性極低的緣故,他和旗下的水手都經常與乘客們交流。

    這種性格的養成十有八九仍是與職業相關。畢竟在遠洋航行的艦船這種密閉空間之中,若是所有人都是沉默寡言非到必要時刻不會說話的話,人的精神都會被這種壓抑緊張的氛圍所影響,變得神經質起來。

    船長和水手們大多放蕩不羈,瀟灑又風趣的印象便是由此得來。而考慮到餐點的時間正是水手們與乘客最常聚集在一起,也可以交談的時候,與弗朗西斯科船長的聊天,自然絕大多數都是在飯點發生。

    既然是喫東西時聊天,那麼聊到所喫的東西,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藉由他的口,洛安少女和一旁總是筆記本不離身的咖萊瓦學到了頗多的知識。

    東方之月號和其它幾艘遠洋帆船會選在冬季出海的緣由,外行看來相當冒險,但若有足夠知識的話你便能明白,其實這反倒卻是選擇了較爲穩固的方案。

    北黎伽羅海的夏季天氣要遠比冬季更加平穩,莫比加斯內海常有的夏季風暴也極少影響到到這條航道。從航行的難度和整體的體驗來說夏季出行都要比起冬季更佔優勢,但我們的賢者先生卻沒有選擇多等半年他並非急性子,做這種選擇顯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所在。而洛安少女和年青的搬運工都因自己的知識尚且不足,不知道夏季與冬季的航行到底有何區分,所以也未曾發問。

    直至弗朗西斯科團長在聊天中提起,他們才恍然大悟,明白亨利的選擇是出於何種考量。

    夏天的北方航道確實要更加好走,實際上絕大多數從帕爾尼拉或者蘇澳馬里納出行的遠洋帆船也都是夏季出發的。但弗朗西斯科船長提及的一個東西,卻讓人覺得十分意外與錯愕。

    夏季出航走這條航線的艦船,折損率高達4成。

    海盜與各種其他天氣情況只佔據了1成,剩下的絕大多數有去無回的船隻,都是死於與食物相關的原因。

    別稱水手病的壞血病,其真相在小部分水手的圈子裏已經被察覺。它與某些特定的新鮮蔬菜與水果相關,遠洋航行當中若是隻有鹹魚與鹹肉餅乾可喫便會得上這種病。不到一週就會牙齒鬆動出血渾身骨骼也發痛,半個月未能有改善則惡化爲癱瘓或是死亡。

    莫比加斯內海的航行者偶爾也會遇上這種情況。但波平浪靜海上還有不少小島,到處都有往來商船的內海要通過交易獲得新鮮蔬菜水果補給並不困難。

    而相比之下,這條通往東方的航線即便是在天氣最好的情況下也足足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完成。

    儘管在北黎伽羅海的最北端那部分區域,即便是夏天天氣也十分涼爽。但從蘇澳馬里納出發到達這邊的半個多月時間裏,悶熱的天氣已經足夠讓船上帶着的新鮮水果蔬菜徹底腐爛。這也因此,出航的船舶爲了避免了天氣因素帶來的航行困難選擇在夏天出發,卻直接導致了船員和乘客們只能喫缺乏必要營養的耐儲存食物。

    最終變得病懨懨失去判斷力和操作能力,船舶毀壞沉沒。

    而冬季的冰冷,在這種前提條件之下就反倒變成了助力。東方之月號上有一個坐落在鍛鐵架子上頗大的陶缸用以存放水果蔬菜,水手們在行進途中會打撈海上的浮冰放入其中,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之中即便是在溫暖的船艙內部它也化得很慢。而融化成水的部分只要拔開木塞便會從陶缸底部的出水口流出,這些浮冰融化的皆是淡水,在維持食物冷凍保鮮的同時還提供了各種生活所用的淡水。

    主廚囤積的大量新鮮水果蔬菜當中便包含了許多檸檬,若是夏季旅行它們會經不住天氣的炎熱很快腐爛。但在冬季佐以冰凍保鮮,它們可以一路都維持下去,爲水手與旅客們提供必要的營養,避免得病。

    選擇夏天出行的多半是新手,而會在冬天遠洋的,則是經驗最爲豐富的船長。

    看起來是冒險的舉動,其實反而是基於豐富知識做出的更爲穩妥的選擇。

    說來諷刺,但正如傭兵在民間常有的稱呼“冒險者”一樣,普通民衆心理對於某一職業的印象,往往都是偏離了事實的。

    所謂冒險,並非是民衆心中那種無所謂的逞英雄。相比之下,若是你和他們接觸得多了,你會發現這些所謂的冒險行業其實都非常地小心謹慎,需要講究的東西也多如牛毛。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空有一腔熱血的青年要麼蛻變要麼早死,這已是世間不變的定律。

    從交流與學習之中獲取知識,兩個年輕人迅速地成長着。

    而這注定不會一帆風順的旅途,卻也終於開始展現出它可怕的一面。

    里加爾神歷1332年、帕德羅西新曆1531年、西海岸聯合王國曆元年1月

    4日。在遙遠的南方陸地上各個勢力暗流涌動的時候,對此一無所知的我們的賢者一行,遭遇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異常天氣。

    天空之中雷電閃爍,北黎伽羅海深藍色的海水開始一下一下地翻滾。

    纜繩和風帆被吹得瘋狂亂舞,短短半個小時之前還是晴天的海面上,徹底被烏雲所籠罩。

    不知前後,不知上下;不知天地之分,不知己身位於何處。

    被黑暗所籠罩的海面上僅有些許微光反射着波光粼粼,看起來彷彿某種深淵巨獸就要從海水裏一躍而起,將這艘東方之月號一口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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