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歌因爲失憶，所以迫切地希望能回想起什麼，對墨歌的話也就句句記在心中。墨歌似乎也很久沒和人說過這麼多了，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回來，待兩人反應過來後，已是到了正午。
墨月貼心地端來了酒菜，站在一旁倒酒，墨涯也安靜地坐在一邊，文雅地喫着飯菜。
“如此說來，修行者在這個世界擁有無上的權力，所以每個人都重視武力，而輕禮教。”百里歌說道，“只是這樣一來，屍道紛爭必定不會少，但我在此地駐留多日，感覺還算挺太平啊？”
“他山鎮不過是一個窮鄉僻壤罷了。”墨歌苦笑道，“修行需要大量的冥石，而最下等的一塊冥石就需要千兩黃金。像我們這種人家，一個月的收入纔不過白銀一兩二錢，靠自己哪兒買得起。既然斷了修行的念頭，也就安心過日子了唄。”
“他山鎮的人都這麼窮嗎？”百里歌話剛出口，就覺得這麼說不妥，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裏就沒有什麼大家族之類的，收養修行者嗎？”
墨歌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百里兄弟想說什麼，鎮口的范家是個做藥材買賣的大家，除了池覺府的人每年會過來收團練新人外，也就他們家會偶爾招人。只不過，培養一個冥徒耗費實在太大，遠不如直接招一個來的划算，就算是這樣，現在的范家也就供奉着五個冥徒，每個月都得支付他們每人十塊下等冥石呢。假如要遠行一路保護貨物，每天還得額外支付兩塊下等冥石。”
百里歌隨意算了下，不禁咋舌，這代價確實不是一般人家能承擔得起的。
這時，墨月見百里歌杯中空了，便上前替他斟滿，一邊笑道：“百里大哥，你身旁跟着那麼一個強大的冥徒，會不會你也是一個修行者啊？”
百里歌一愣，這個問題他倒是沒想過，但是，修行者又該是什麼樣的呢？
他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對準了牀邊的矮櫃，墨歌三人見狀，都屏住了呼吸。
只聽的百里歌輕喝一聲，手掌微微一爪！
矮櫃，紋絲不動。
“哈哈哈哈！”百里歌笑着撓了撓頭道，“好像我並不是那麼厲害的人物啊。”
三人呆呆地看着他，隨即，墨月撲哧一聲地也跟着笑了起來。
簡陋的小屋裏，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是夜，百里歌一人躺在牀上，映着昏暗的燭光，他仔細端詳着自己的手掌。
白皙的皮膚，簡直比尋常女子都光滑，上面戴着一枚古樸的戒指，似乎是用什麼動物的骨頭製成，也不知是從何時戴上的，又有什麼意義。白天墨歌的話此時回想起來，似乎自己的身份並不一般。
有着冥徒修爲的貌美女子相伴，兩把一模一樣的小鎖，大量的金銀財物……
莫非自己是哪個大家族的人？正如墨歌所說，也只有那種人家才能請得起這麼厲害的保鏢吧？
那自己又爲什麼會暈倒在山上呢？
是被仇人追殺？還是別的什麼？
百里歌翻了個身，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想越困，一陣倦意襲來，漸漸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試了試水溫，還是熱的，百里歌微微一笑，看來，定是墨月不久前進來過。
洗漱好，用完了早餐，百里歌推開房門，準備將碗碟端出去洗了，正巧碰見迎面走來的墨月。
“百里大哥，你醒了？”墨月欣喜地小跑過來，見百里歌正端着碗碟，連忙接過，“這些事讓月兒來做就行了。”
百里歌有些不好意思道：“總是麻煩你，我也過意不去。”
墨月的臉頰微紅，低着頭小聲道：“這些都是月兒自願的……”
“對了，墨兄呢？”百里歌問道。
“啊？哥哥他去范家了，今天是上稅的日子。”墨月回過神來說道。
“上稅？”
“這宅子雖是荒廢了，但其實還是有主人的。”不知何時，墨涯也一蹦一跳地走了過來，用稚嫩的聲音說道，“范家有很多地，不少宅子都是他們租給鄉親的。聽哥哥說，當年范家見我們無依無靠地住在這兒，並沒有讓人趕走我們。我們沒錢，就讓我們用東西抵房租，每月初八，就是上稅的日子。”
“那租錢是多少？”百里歌問道。
墨涯伸出了五根手指道：“每月五兩銀子，或者是一千斤木柴。”
“一千斤！”百里歌愕然，“這麼多木柴，你們幾個怎麼湊得齊？”
“一開始是湊不齊的……”墨月這時的眼眶有些微紅，“哥哥當時爲了不讓我和小涯繼續流離失所，咬着牙答應了。他白天揹着小涯，領着我爬山砍柴，等到了晚上，將我們倆安頓好後，再回到山上將柴一點一點揹回來，有時候還會有人趁着我們離開，將砍好的柴偷走。就這樣，還往往湊不齊斤兩，哥哥就會捱打。記得小時候，幾乎每個月的初八晚上，哥哥都是鼻青臉腫地回來，褲子上也都是血……”
“簡直欺人太甚！”百里歌怒道，“這哪是收租，分明就是殺人！”
墨涯嘆道：“誰叫我們生活在他們的地頭上呢，就連鎮長都是他們范家的人，整個他山鎮，誰敢當出頭鳥。”
墨月抹了抹眼淚，勉強笑道：“不過現在好很多了，哥哥雖然沒有修行，但這麼多年來，力氣大了很多，每月能砍一千五百多斤的柴呢，多餘的還能拉去鎮上賣。我和小涯也長大了，能幫着哥哥做不少事，對了，我還在幫鎮上的幾戶大人家洗衣被，一個月也能掙六錢銀子呢。”
“六錢……”百里歌的心中一陣抽搐，他看到，墨月的雙手佈滿了龜裂。以前沒注意，現在看來，這簡直就是觸目驚心，要知道，墨月的年齡纔不過十六歲！
突然，大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三人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破爛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墨月姐，墨大哥……他……他……”。
墨月連忙上前扶住他，問道：“小六你慢慢說，哥哥他怎麼了？”
少年大喘了幾口氣，急切道：“墨大哥沒繳夠租錢，要被范家二老爺庭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