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別說了。.1kanshu”黎郢梵直接打斷了方蘭, 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 走到方蘭面前,有些嚴肅地說道:“我送你回去!”
黎郢梵將方蘭送走以後, 這個家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許是剛剛情緒過於激動, 諸溪獨自在沙發上坐了許久, 才慢慢地緩過氣來,思緒也漸漸理清開來, 待黎郢梵回來,就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父親……”
“他……是不是……”
有些猜測在心底裏生長,並且已經蔓延開來,諸溪萬萬是說不出來,泯着嘴只靜靜地望着黎郢梵,希望他解惑, 又希望只是自己多慮了。
他愛着的並且已經過世了的父親,怎麼會和她有什麼牽連呢?
時間一分一秒流去,如果不是彼此的呼吸聲提醒着他們,即使四目相對, 也都該懷疑時間是不是暫停了。
黎郢梵愣了一會兒, 才嘆了口氣,“諸溪,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一手拿着車鑰匙,一手伸向諸溪,等着她的迴應。
因爲他的舉動,諸溪心裏咯噔一下,大抵是有什麼事情的吧。
捏了捏衣角,略有些猶豫地擡起手,落在他的手心裏。
去吧,去吧。
有些事,他想讓自己知道,她也該去明白。
這條路,合該他們兩人一起走的。
黎郢梵將諸溪帶到了墓地,再一次來到他父親的墳前。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清明,那時候還是陰雨天。
諸溪站在黎郢梵身後,隔着兩步的距離,一會兒看着墓碑上的相片,一會兒看着黎郢梵的側臉。
一路來的彷徨,這會兒已經安定下來,只等着他開口。
片刻,黎郢梵清了清嗓子,“父親……他過世的時候,一直未曾喜歡過他的妻子。”
諸溪猛地回頭看着他,眼裏有點詫異還有些疑惑,“你父親他……”
順着她的話,黎郢梵點着頭,望着父親的照片,目光淡漠,彷彿眼前的人與他無關一般。
“我從小記事,就沒有父親的記憶。一直以來我對父親這個身份的理解,都是來自我的母親和哥哥。”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隱隱地,可以聽見他有些哽咽,“我的父親,大概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律師,他剛正不阿,他行俠仗義,他心裏裝着大義。我知道,從大哥的回憶裏我就知道,他從小就崇拜着父親,希望自己和父親一樣,做一個父親那樣的律師。我也是……”
他微微轉過頭,紅了的雙眼一瞬間扎進了諸溪的眼裏,她有些心疼地往前走上一步,用手輕輕地勾住他的手指,像是在安慰着他。
黎郢梵默默地看着諸溪的小動作,心底泛起數不盡的溫暖,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地悲傷。
“事實上,我差點就成了一名律師,可能會是父親那樣的律師。”
諸溪不明白,“後來呢?爲什麼選擇在檢察院工作?”
黎郢梵並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牽着她的手,將她帶離墓地。一路上,他不曾說過父親的事,只和諸溪說着,“小心,路滑。”
看他這樣子,諸溪原以爲今天他是不想再說下去了,大概他準備要告訴她的事兒,實在是有些難以啓齒,或者是他一想起來心裏就難過得緊。
她能理解他,所以一直安靜地呆在他的身邊,他不說話,她也不再繼續問他。
只是,她沒想到黎郢梵會繼續帶着她來到s大。
車子進入校園,他們在主教學樓下車後,她纔好奇地問他,“怎麼突然想到要來這裏?”
黎郢梵走到車子另一邊,站在她的身邊,微擡着下顎,示意諸溪向那來往教學樓的年輕大學生看去,“我一直以爲,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是相愛的。因爲在母親的回憶裏,父親是多麼地照顧這個家,他是多麼地憐惜着我的母親。”
他微微閉眼,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照顧這個家只是他作爲一個男人的義務,憐惜母親只是他作爲一個丈夫的責任。而他,愛不愛我的母親,並不是我所能理解的。”
校園裏有風吹過,捲起了地上爲數不多的落葉,輕輕飄飄地從他們的面前過去。諸溪看着那再次安靜地躺着的落葉,眉心微不可見地蹙着,面色看起來有些不好,她又在猜測一些不好的事情了。
黎郢梵從來不是話多的人,可是今天,他卻有着說不完的話。父親和母親的事,大概在他心裏留下了很大的影響,以至於,一旦提起,心裏風雲捲起,無法平靜。
諸溪接不了話,只能跟着迴應“嗯”,表示她還在聽着他的話。
突然,腦子裏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她心直口快,直接斷定地說:“怕是,這就是你後來沒有繼續從事律師一職的原因吧?”
黎郢梵沒想到諸溪會想到這層,這也本來是他接下來打算和她說的。他點頭,“嗯。”
因爲,他不想和父親一樣。
因爲發現了自己一直崇拜的父親,在感情上背叛着自己心疼的母親,所以,那些年,父親高大的形象在黎郢梵的心裏瞬間坍塌。
他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自己早已設定好的未來的框架,重新給自己畫了一個嶄新的未來。
而他對母親方蘭,也越來越多的包容,丈夫不能給予她愛情的完美,作爲兒子,他想要讓她的親情得到儘可能的富足。
“諸溪,你能明白嗎?因爲父親,所以這些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不會拒絕我母親的請求。所以,在我堅持要和你結婚以後,我一直希望我們能夠一起好好照顧她,所以才事事讓你多多忍耐。但我知道,我錯了。”
他不顧周圍來往上學的學生,輕輕地將諸溪攬在懷裏,將頭埋在她的發間,夾着濃重的鼻音,說:“她心裏,終究是記恨父親的。這恨,比我想像的要深,要重。”
諸溪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並沒有推開他,只是任由他抱着,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拍打着。
“對不起……”
他呢喃,聲音不大,卻正好進了她的心。
“嗯。”諸溪慢了一拍,遲鈍地應了一聲,白皙的脖頸處有水滴的冰涼感,那是他的淚水。
直到現在,諸溪都以爲,黎郢梵要和她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黎郢梵拉着她坐在校園裏的一個長椅子上,一手拂着她的眼睛,“諸溪,有些話有些事情,我一直瞞着你,沒和你說,怕你胡思亂想。”
“什麼事?”諸溪將他的手握住,有些着急。
“我的父親不愛我的母親,是因爲他心裏有他愛的人。”
他的目光平靜,她心裏卻一點也平靜不起來。
“你和我說這些,是不是你知道些什麼?還是,你父親愛的人……他愛的人是誰?是不是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抓住他襯衣的袖子,緊緊地抓着,整個人往前傾。
“諸溪,你彆着急。”黎郢梵反手,再次將她的雙手攏在自己的手心裏,將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肩上。
輕聲細語:“諸溪,我的父親,曾是你母親的校友。他比你母親大兩屆,但父親……”
諸溪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任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黎郢梵的父親和自己的母親會有什麼關係。
“不可能,怎麼會,他們兩個怎麼可能……”她想掙脫黎郢梵的懷抱,他卻越抱越緊。
“諸溪,先聽我說好嗎?”
黎郢梵就知道諸溪會着急,會覺得不可思議。當初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情緒激動絕對不亞於諸溪。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父母和愛人的父母有什麼情感上的糾葛,而且,他和諸溪的糾葛,還牽扯到他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他說:“父親是喜歡你的母親,但是,只是我父親一個人的愛慕。你的父親並不知情,所有人都不知情。如果不是因爲父親意外過世,我的母親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會知道。”
見諸溪安靜下來認真聽,黎郢梵才鬆開她,只一隻手和她的手十指交握,大拇指安撫似的點着她的手背,記憶的閘門被輕輕打開,他目光落在遠處嬉笑的人羣裏,輕起薄脣,和她說他所知道的故事,“我的父親在上學時,機緣巧合認識了你的母親,並且愛上了她。但因爲那時候,你的母親身邊已經有了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