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魚水春來 >第二六五章 紅蓋頭
    於家分了家產的第二日,於霖便將長房分得的所有家產都交給了崔氏,並且表示不介意替長姐出嫁妝銀子。

    於小霏的嫁妝總算找到了解決的出路,一波三折的婚事,徹底安順起來。

    四月,於霽高中案首,沒過幾日,吳氏便叫了程氏回了北程。

    顧家早就看中了於霽,如今於霽憑藉少年案首名聲大噪,顧家當然第一個找上門來。

    程氏雖然估計顧家太過家大業大,顧初雨還是縣主身份,怕管她不得,可轉念一想,女兒嫁進了顧大夫人的孃家,顧初雨又要嫁進自家,算起來,倒與自家女兒有利。

    程盛和吳氏對這門親事頗爲看好,相比之下,於清楊和程氏的想法便不那麼要緊了。

    於霽的親事一改於家姐妹二人的波瀾四起,順順當當地就塵埃落定了。

    六月,楊家替長房長孫提親於家三房嫡女。兩家親事甫一落定,木魚衚衕於家便忽的炙手可熱起來。

    如今不光年歲頗長的於霜被人來回問及不說,連於霖於霆也有人探問,甚至剛上任工部員外郎沒多久的於清楊,已經有人準備爲他升遷而騰地兒了。

    程氏剛出了孝期,便四處奔忙,人都瘦了兩圈不止。

    然而最讓她奔忙的,還是於小靈的婚事,可就在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的日子裏了。

    程氏白天喜氣洋洋地指揮各路人馬,有條不紊地打點嫁女喜宴,然而到了夜裏,卻心酸地掉淚。

    她朝於清楊抱怨道:“剛剛及笄,便要嫁人了,我總覺得還沒長大呢,怎麼能放心她嫁出去?”

    說道女兒,於清楊不比程氏好過多少,想起她五歲那年,受了場大罪,自己心疼她抱了她在懷裏,她卻也不哭不鬧的。平日裏會歪了腦袋打量人,或者張了小手讓人抱,乖巧得讓人心都化了……

    一回頭,原來十年都過去了。

    “唉……”於清楊嘆了口氣,伸手攬了程氏在懷裏,輕聲安慰她道:“那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攔了轎子不讓發嫁吧。咱們這位新姑爺年紀也不小了,總不好欺負人家沒爹孃,讓人家乾等着。”

    說到這個,程氏又惆悵起來:“依靈兒這個性子,上頭沒有公婆,她倒是能過得自在。可她上來便是個伯夫人,也沒有人從旁指點,行差踏錯半步,都是被人看在眼裏的。”

    “這事倒也沒辦法,你便時常替她看着點兒吧。或者讓二舅哥家的默意那孩子,多與他走動走動,提攜着她些。”

    除程默意之外,於小靈能靠的上的孃家人,也沒有旁人了。

    兩口子一時爲着女兒愁腸百結,一晃眼便,到了十月初十於小靈出嫁那日。

    出嫁頭一日,六十擡楠木雕花箱,攏共一百零八擡嫁妝整裝待發。這頭一擡可是皇后娘娘親賜下來的一對玉如意,這樣一來,更是錦上添花。

    忠勤伯夫人這副嫁妝風風火火地繞了大半個北京城,一時又風光無兩了。

    那六十擡楠木雕花箱如何從天而降且不論,只說到了大婚的正頭日子,請來上妝的喜婆滿臉笑容僵在臉上,站在新娘子旁邊不敢說話。

    喜婆還沒碰見過這麼厲害的新

    娘子,不過順着常理替她往臉上着粉,這裏才薄薄的上了一層,她就不願意再繼續上了。

    喜婆經了這麼多場的親事,打扮了這麼多新娘子,還第一回遇見從頭到尾板着一張臉的姑娘家。

    她有心想勸兩句也不敢了,只看她膚白細膩如凝脂,倒覺得不上粉面,也還說得過去,便不敢再勉強她。

    喜婆看得清楚,於小靈確實從頭到尾板着臉的。

    這蓋是因爲從前日晚上起,程氏一見她就哭個不住,連向來明事理的魏嬤嬤都止不住流淚,再加上一見她就癟了小嘴兒紅了眼睛的於小露,於小靈心裏被她們弄得十分難受,像是心被人反方向擰了,擠出來的都是澀澀的酸水。

    她不過就是從惜芙院的廂房搬到了忠勤伯府的正院,她們用得着這般生離死別嗎?

    雖然她也曉得姑娘家要嫁了人,便不大容易能回到孃家,可她越是知道越覺得活的忒般不自在。

    頭一回,她被這個世道的規矩,壓的喘不過氣。

    她當然不在乎婆家孃家怎麼來往,可是旁人在乎,而這些在乎的人裏,就包括她最親愛的孃家人。

    她生氣了,既然如此,急着要她成親做甚?!

    可程氏一邊對着她流淚,一邊笑着同來恭賀的人說如何如何滿意這樁親事,於小靈聽着,覺得程氏簡直矛盾至極,於是她心裏的彆扭,又添了一層。

    請來的喜婆見這位新娘子既不哭也不笑,只呼嗤呼嗤的生氣,心裏大呼奇怪。

    可是人家卻是忠勤伯的夫人呢,正經的一品誥命夫人!

    她這個年紀的一品誥命夫人,在京城,滿打滿算也數不過一隻手去。

    喜婆只敢瞅着她的眼色辦事,好不容易熬到吉時到了,也沒見這位新娘子的臉上有一星半點笑意。

    喜婆在心裏還琢磨着是不是那位忠勤伯仗勢逼迫人家成親,人家實是不願意的,可看於家其他人的表現也並不如此。

    喜婆琢磨不透,可不論如何,吉時到了,她總算能把這位新娘子送出門去。

    程氏越哭,於小靈心裏越鬧越氣,她實在不明白,她們到底哭個什麼。

    好在,她終於蓋上了紅蓋頭,將一臉的不快遮了嚴實,旁人也瞧不見她沒有留下一滴淚來。

    她是滿肚子怒氣,終於在連於清楊都有些哽咽地送別女兒的時候,達到了頂峯。

    有一瞬間,她甚至想甩下蓋頭,遣散過來觀禮的衆人,將前來前來迎親的徐泮等人,全都從於家攆出去,從此再不嫁人了。

    這個想法委實過於離經叛道,於小靈不得不承認,十年的凡間生活,打磨圓滑的只是她的言行舉止,而她這個內在的靈魂,總還是這麼不能順從,這麼格格不入。

    紅綢那邊傳來有意而爲的輕扯,一下一下,輕輕地撩動着她的心,她那些似洪水般無處釋放的怒氣,在這股扯動之下,呼啦一下,消散了大半。

    她怔怔着,她沒有甩下蓋頭,沒有嚇跑親戚,沒有將接親的徐泮趕出於家,反而伏在了於霽堅實的後背上,在漸行漸遠的程氏的抽泣中,出了木魚衚衕於家的大門,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十年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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