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言頓時陷入沉思,嚴恆卻是不假思索地答道:“若換了我,自然是喝酒喫肉買胡姬”
說到此處,嚴恆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大合適,趕忙又道:“我倒是忘了,那閹宦對女人怕是已有心無力了”
衆人聞言頓時鬨堂大笑,不過李湞卻是點了點頭笑道:“嚴恆此話聽似不着邊際,但卻是正理”
鄭顥隨即笑道:“嗯,不錯,閹宦雖權勢滔天,但真正得以善終的卻沒幾個,仇士良要的便是個善終,但同時他卻明白,只要自己在這個位子上一日,便始終是臨淵履冰,陛下的忌憚與猜忌,旁人的陷害與嫉妒,無不令仇士良膽戰心驚,與其這般,還不如將手中的權利主動讓出來”
鄭從讜緊接着說道:“同時給人以自己病入膏肓的假象,如此一來,陛下也好、宿敵也好,都得了個安心”
一旁的劉瑑聞言後緩緩說道:“所以他舉薦了王宗實這個自己一手提攜起來的人,既向王宗實賣了個天大的人情,也爲自己日後安排好了後路,甚至還有可能將右神策軍間接地掌握在手中,若真是如此,仇士良倒還真是令人生畏”
嚴恆聞言後驚得目瞪口呆,未見仇士良一面,未聽其言半字,這四個人竟無端想出了這麼多。
“仇士良是不是令人生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四個纔是真的令人生畏”
半晌之後,嚴恆幽幽說道。
張直方也在旁聽得連連咋舌,滿臉詫異地搖着大腦袋,道:“你們這些文人士子們難不成整日都在琢磨人心”
鄭從讜聞言笑道:“若非澤遠率先質疑,我等也不會想到這些的”
李湞想了想後又道:“不過這些終究只是我們的猜測,閹宦爲禍已久,此禍不除,朝堂便一日不得安寧”
說到此處,李湞微微一頓,環視衆人之後緩緩起身,道:“剷除閹黨若是一場戰鬥,那我願首當其衝,若有人爲之肝腦塗地,我希望只我一人”
衆人聞言不由面露慷慨之色,不由起身望着李湞。
鄭從讜大笑道:“如此功蓋千秋、名垂青史之事,豈能讓你一人佔了便宜”
“仇士良只是第一個,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但無論是誰,只要我鄭顥一息尚存,便絕不容閹黨爲禍朝綱”
劉瑑笑道:“呵呵,今日既然澤遠起了這個頭,那便一定有了主意,需要怎麼做,你儘管直言”
“好好一桌酒席生生被你們喫成了訣別宴,不過”張直方話鋒一轉,咧嘴笑道:“京城不是我的地界,但有用到我的地方,儘管說話便是”
而後,張直方一瞥眼看到案上已經斟滿的酒碗,一把抄起衝衆人說道:“都在酒裏了”
言罷,一飲而盡,而後卻仍是一副意猶未盡之狀,又自顧斟了一碗。
嚴恆本就不善言語,此時衆人一番慷慨陳詞,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麼。
言罷,又是一飲而盡。
“二位阿兄莫要忘了,你們一個是盧龍留後,一個是是幽州行軍司馬,大朝會已經結束,三日後再不離京,那些御史能繞得了你們纔怪”
一直在角落裏胡喫海塞的王紹懿此時幽幽說道,將鄭從讜等人一語點醒。
“是啊,澤遠,你只有三日之期,這麼短的日子我們什麼都做不了”鄭顥不禁擔憂地說道。
李湞聞言微微一笑,道:“問題出自哪裏,那我們便先從哪裏入手便是”
丑時已過,大明宮內依舊燈火輝煌,而溫室殿內的那盞長明燈,更是愈發明亮。
李忱早已卸下厚重笨拙的冕服,只穿了一件明黃色的缺胯袍,十隻炭盆內的炭火正旺,使得溫室殿變得更加溫暖如春。
不知爲何,李忱尚且是光王時便少有睡意,那時的他無時無刻不在謀劃,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登基之後,李忱卻依舊夜夜無法入眠,此時的他依舊在謀劃,也依舊在擔心。
“大家,明日不上朝,這些奏摺大可留待明日再批覆的”王歸長輕聲說道。
李忱筆耕不輟,頭也不擡地說道:“朕不敢懈怠啊”
說罷之後,李忱手中的竹筆一滯,而後擡頭望着王歸長說道:“你說,他若知道的話會怪朕麼”
“大家指的是”
王歸長知道李忱話中所指,但卻依舊問道。
“莫要跟朕裝傻”李忱當即說道。
王歸長聞言想了想,道:“大家心繫社稷、爲國爲民,大皇子自然理解的”
“可朕終究是利用了他”
“大家與大皇子所說的俱是實言,既是實言,又何來利用一說”王歸長當即笑道。
聞言之後,李忱不禁陷入沉默,許久之後方纔長嘆一聲,道:“唉,只怪這滿朝文武,竟無一人令朕相信之人,唯一信得過的,也只有他了”
“老奴有一言不知”
“講”李忱冷聲說道。
王歸長微微躬身,說道:“老奴以爲其實大家並非無可信之臣,只是大家不願去信罷了,也正因如此,大家纔會如此事無鉅細躬親獨斷,長久以往只怕會熬壞了身子”
李忱伸手指了指王歸長,笑道:“只可惜你這老貨是個宦官,否則朕定給你個宰輔做做”
“呵呵,老奴可做不來那些事,還是伺候大家更得心應手些”王歸長笑答。
“你說”李忱轉而又問:“青鸞鬥得過仇士良麼若是出了什麼危險,讓朕如何向他死去的阿孃交代”
“老奴倒是覺得眼下這卻不是最重要的”
“哦”
王歸長看了看李忱,笑道:“老奴以爲,眼下大皇子最重要的事便是想法子留在長安,畢竟按律再有三日便需離開京城回到幽州,若能留下此事纔有了接下來的可能,若不能,也便沒什麼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