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湞點了點頭,顯得若有所思。
“不知澤遠又有何打算呢”馬元贄緊接着問。
李湞想了想,而後看了看四周,輕嘆一聲低聲說道:“下官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想着能早些與阿耶離開幽州那鬼地方,免得再受那寄人籬下之苦”
馬元贄聞言笑道:“澤遠這話若要被陛下知道了,可是要觸怒天威的”
李湞訕訕一笑,道:“觸怒天威的話自然需得謹慎些,但在馬中尉面前,下官還是做個真小人的好”
“真小人”馬元贄點了點頭,露出一抹濃濃的笑,“咱家喜歡的便是澤遠這般的爽直,總比那些滿腹陰謀詭計,卻又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的人好上太多”
李湞隨即拱手笑道:“下官對這些人亦是深惡痛絕,恨不得殺一個,少一個”
馬元贄輕輕一擺手,道:“哎,咱家平生最見不得殺人,甚至就連血腥氣聞了都噁心”
話音剛落,李湞緊接着低聲說道:“下官倒是見慣了殺人之類的腌臢事,若需要做這種事情,下官倒是拿手得很呢”
馬中尉聞言後看了看李湞,二人對視一眼,而後不禁相視一笑。
與此同時,就在驪山以北三十里處。
這是一座野松林,林子很密,密得連小小的雪花都無法穿透,以至於雪落三刻之後,這裏的落葉層依舊不見半點雪色。
只是偶爾飛掠而過的勃勃鳥不時被驚得發出略顯淒厲的叫聲,似乎這林子的上空隱藏着某種東西,看不透、摸不到,卻真真切切的存在。
那是殺氣。
那是三千精銳騎兵所散發出來的殺伐之氣。
這種殺氣只有在經驗最豐富、殺人最多的士兵身上才能感受得到。
難以言說,但卻足以讓人膽寒,區區飛鳥走獸,又如何能抵擋得了這種殺氣呢
骨朵達半倚着一株小樹,直將小樹的枝幹壓得幾欲斷裂。
“那小娃子都說了些什麼”骨朵達眯着眼睛、打着盹,倒像是夢囈一般。
在其不遠處,高駢雙眉緊蹙,神情顯得異常凝重。
與骨朵達相比較起來,世代從軍的高駢始終保持着軍人應有的樣子。
盔明甲亮、一絲不苟。
箭囊中的十支羽箭、腰間的橫刀、手中的馬槊,甚至於盔甲上的每一隻甲片都始終一塵不染。
但骨朵達對此卻是不屑一顧,他認爲軍人的身上就應該染着鮮血,刀上就應該浸着血泥,否則都如高駢這般乾乾淨淨小白臉一般,豈不是明擺着成了敵人的攻擊目標麼
高駢有高駢的理由,骨朵達有骨朵達的道理,這並不妨礙二人成爲所有軍人的榜樣。
高駢並沒有馬上回答骨朵達,而是向面前那名身着羽林衛戰袍的裨將問道:“你確定李司馬安好,或者沒有受到任何人的脅迫麼”
高駢曾在禁軍和金吾衛供職,羽林衛裨將自然是認得的,只見其拱答道:“回高將軍,屬下確定李司馬安好,並沒有受到任何人脅迫,而且”
“而且李司馬看上去和馬中尉頗爲熟絡,二人一路上也相談甚歡,惹得那些文武官員羨慕得很”
高駢點了點頭,又問:“李司馬可還有其他事情交待”
裨將搖了搖頭,道:“李司馬說該說的都在這信中了,望高將軍依計行事”
高駢聞言這才收起手信,而後整了整本已異常平整的盔甲,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馬槊,朗聲說道:“老骨,我們該出發了”
玄都觀外。
這場一邊倒的戰鬥在持續了半宿之後終於重歸寂靜,只是地上除了五百具屍體之外,便再無其他。
沒有人,也沒有鬼。
皚皚白雪覆蓋了血流成河,沒有人知道不良人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目的爲何,似乎只是爲了殺人而殺人。
雪,依然在下,甚至下得愈發的大,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突然,雪地中出現了一抹紅色。
不是血,而是一名穿着血紅色僧袍的人。
明亮的雪將血和尚的臉映照得清晰可辨。
單是起臉上的皺紋,似乎已近耄耋之歲,只是這張蒼老的臉上並沒有應有的淡然和煦,而是充斥着一抹邪異。
血和尚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四周,而後雙手合十,口中輕誦:“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你去了哪裏”
是清塵道長的聲音,只是不見其人。
“去見一個人”血和尚輕聲說道。
“他來了”
“沒有”
“那你應該在他應該出現的地方”
血和尚搖了搖頭,道:“貧僧回來只是確定一下道長是否還活着”
“哈哈哈”
清塵道長在一聲大笑之後,終於出現在了血和尚面前。
依舊仙風道骨,依舊滿面春風。
“貧道若不想死,這世上便沒人能讓我死”
“哦那他呢”血和尚笑道。
“他”清塵道長撇了撇嘴,道:“他是你的”
血和尚沒有反駁,看了看地上輪廓不清的屍體,道:“沒有他的不良人,手段已是如此不堪了麼”
清塵道長笑道:“既要殺人,又何必講求手段只要人死了,其他的並不重要”
血和尚搖了搖頭,道:“貧僧殺人是爲渡人,你殺人是爲殺人道不同,所以殺人的過程很重要”
清塵道長一臉嫌棄地白了血和尚一眼,道:“你去和那些死在你刀下的冤魂去說”
血和尚想了想,道:“他們並無冤屈,又何來冤魂一說呢”
清塵道長聞言後笑了笑,而後伸手指了指血和尚身後,道:“那你看他們有沒有冤屈呢”
血和尚搖了搖頭,“阿彌陀佛,他們要的是祁王,你將祁王交出去便是了,又何必枉造殺孽”
“不過妖僧、淫道,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聲音自血和尚身後傳來。
“你”血和尚沒有轉身,“可是他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