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3
    跟陳秋風預想的不太一樣,劉念直到他倉皇帶着春雨出逃海外的那天早上,才終於想起來,梅道遠託柳青陽給他的那個手串,屬於他失蹤二十多年的親生父親。這也不能怪劉念,他爸爸負債出逃,劉念和他媽媽孤兒寡母,自然被債主們趕出了原來的房子,身無長物,僅有的一張合影還被他憤怒絕望的母親撕成了兩半,有他爸爸的那一邊不知所終。當時的劉念還沒上幼兒園,這麼多年後,早忘記了父親的長相。手串的質感的確喚醒了他一些最深刻的記憶,不過他還是花了好久,研究了那半張合影裏父親僅剩的半條手臂,才終於確定,梅道遠就是要告訴他——你爸爸在我這裏,你可以來問問當年你家出事的真相了。

    劉念猶豫了幾乎整整一天一夜,到了傍晚,終於決定去一趟梅家莊,跟他傳說中的親生父親見一面。他坐在車裏,摩挲着屬於父親的手串,試圖在紛亂的思緒裏找出一些關於父親的記憶,可惜失敗了。他們家出事的時候,他實在太小,兒時的記憶唯有四處顛沛流離,遭人白眼。他記得母親去世時的絕望,記得被同齡人排斥和欺凌,記得拿不出午餐費的青春期,記得爲了幾塊錢的學費在夜市擺攤賣熒光飛碟之類的小玩意兒……這些年來,他刻意地忽略那些憤懣和不好受,可是那些過往早已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他羨慕別人的爸爸能夠撐起家庭的重擔,爲妻子兒女遮風擋雨,因此對自己那個缺失了的父親,那個給他們母子倆留下無數債務讓他們承受苦難的父親就格外仇恨。他確實想見他父親一面,然而絕對不會像梅道遠希望的那樣,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戲碼,他只是想要問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這三十年來所有的苦難,到底是成全了誰的貪婪與野心。

    他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太穩定,因此車速始終略低於城市晚高峯的平均水平,通往梅家莊的市郊公路上,此時並沒有太多車輛。劉念心事重重地開了一陣子,就覺得有點不對——一輛中型貨車和一輛黑色的皮卡已經一前一後,尾隨了他三個路口。

    劉念試着減慢車速,貨車和皮卡也減慢了速度,劉念故意提速,這兩輛車也提速,劉念想要變道,這兩輛車也恰到好處地擋了一下,讓他動彈不得。

    劉念手心有點冒汗,縱然他還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又學了多年劍道,單打獨鬥並不一定喫虧,卻始終是個普通人,一路讀書、工作,只會衣冠楚楚地當總裁,要他應付來者不善的飛車黨,顯然是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讓他心裏發毛。

    他伸手按亮手機,想要讓智能手機的語音助手幫他報警。可是他實在倒黴,當年梅道遠爲了躲清靜,把梅家莊建在了偏僻的市郊,通訊基站本來就比城裏少得多,那天又偏巧爲了防範即將登陸的颱風,不得不停機檢修加固,劉念連試了三次,竟然一個電話都撥不出去。

    正這時,中型貨車突然變道,顯然要插到劉念前面。劉念多少是看過一些電影的,知道他要是被對方的兩輛車夾在中間,就等於任人魚肉,於是他使勁一打方向盤,反向別了一下那輛貨車,沒讓對方超車成功,卻沒想到另一邊的皮卡開始加速,佔據了劉念左邊的快車道。

    在劉念的角度,甚至能看到皮卡里面,坐着兩個全身黑衣服,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年輕人。副座上的年輕人也看到了劉念,他伸出一隻手,向劉念比了個“槍斃”的手勢,十分囂張地搖下了車窗。

    劉念更緊張了,下意識地踩了一腳油門加速,寂靜的市郊公路上,只有他們這三輛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突然,在經過一個小路口的時候,第四個引擎的轟鳴聲加入了他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經過嚴格改裝的特殊跑車,那輛車唯恐別人看不見似的,囂張地塗滿了各種熒光色的塗鴉,也不知道怎麼通過了年檢。劉念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個飛速別了一下皮卡抄到身邊的熒光跑車,只見駕駛座上坐的是柳青陽。他向着劉念對了下眼神,伸手打開了他車上的音響。

    這種典型紈絝子弟飆車用的改裝車,喇叭自然是外放的,只可惜柳青陽借的這輛車原來的主人品位肯定有些清奇,放出來的不是什麼酷霸狂拽的搖滾電音,而是一些膾炙人口的廣場舞專用音樂,辣耳朵程度令人髮指,涵養如同劉念,都差點沒在震耳欲聾的“小蘋果”裏扔了方向盤。

    貨車和皮卡里的業餘殺手們顯然也被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腦殘飆車族給嚇到了,柳青陽畢竟是專業的,立刻抓住機會,仗着自己這輛車四面八方都做過改裝加固,假裝加速加塞,要從劉念和皮卡之間強行超越。那皮卡的駕駛員緊急打把,卻沒想到柳青陽這個漂移是帶拐彎的,皮卡駕駛員躲閃不及,車子在尖銳的剎車聲中失控,撞上了另一側的大樹,眼見開始漏油。

    柳青陽向劉念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緊跟着別掉隊。劉念不敢多想,連忙加速,沒想到後面那輛貨車也是改過的,竟然同時開始加速,而且比劉念的車速更快,顯然是打算給他來個“惡性追尾”。

    這種不要命的刺殺讓柳青陽都冷汗直冒,畢竟他們飆車圈雖然嘴上說着“飆爽了不怕裝進骨灰盒”,這幫富二代卻也是惜命的,這種程度的飛車刺殺,他也只在電影裏看過好嗎!

    然而此時此刻,已經來不及多想了,因爲那輛貨車在幾秒鐘內就加速到了極限,耳邊只聽一聲巨響,貨車撞上了劉念的車,兩輛車一起失控。劉念的車頭撞斷了護欄,半邊車子懸在路邊的隔離帶上,安全氣囊全開,劉念被死死地卡在了駕駛座,能聞到汽油泄露的氣味,卻動彈不得。

    柳青陽的改裝車發出尖利的剎車聲,靠邊停了下來。他打開車門,端着車裏的滅火器衝到劉念車前,二話不說先噴了幾下,然後開始把劉念往外拖。

    劉念從來沒想到這種狗血的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偏偏救他的人還是他的情敵,憑着一張神似梅恆的臉就上位奪取了自己一切的柳青陽,柳青陽甚至在後車的火光中還埋汰了他一句:“你不行啊,年紀輕輕都有將軍肚了,卡得太緊了吧!吸氣啊大哥!”

    劉念的八塊腹肌從來沒受過這種程度的詆譭,但是此時此刻,他也別無選擇,只能拼命地配合柳青陽的救援,連滾帶爬地被他扯出了車廂。

    他們跌跌撞撞地衝向柳青陽的車,剛走出幾步,柳青陽就狠狠地把劉念按在地上,抱着他就地一滾,落進了路邊的隔離溝裏。他們剛落到溝底,那邊就爆炸了,劉念大概是吸入了太多汽油的揮發物,又被貨車撞了一下,肋骨劇痛,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他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柳青陽護着他,只覺後背被狠狠撞了一下,他齜牙咧嘴地拍了無知無覺的劉念一巴掌,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臥槽,四大集團真他大爺的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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