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喫嗎?這樣喫你嘗得出是什麼味道嗎?”
紅燭點頭,“恩,好喫。嘗得出。”
凌岫看她這麼喫,想必真的是人間美味,於是也拿了一塊點心來。“看你總是這麼喫,你也不撐嗎?”
“不撐啊,一會兒就又餓了。”
“厲害。”
“呵呵呵,厲害吧,以前沒東西喫也習慣了,不覺得特別餓,現在有東西喫也習慣了,吃了就停不住。”
“你還真是能隨遇而安啊。”
說到隨遇而安,紅燭就想起了,在大牢裏的時候凌岫曾經來看過自己,也揶揄自己隨遇而安。想到那個時候凌岫的眼神,那種亮晶晶,閃着光芒的眼神,紅燭不禁有些失神。“咳咳咳。”
“怎麼了?噎到了?”
“咳咳咳,沒事沒事。”
凌岫給紅燭拿了一杯水,“先喝口水。”
“多謝二殿下。”紅燭隨意地去拿凌岫手中的杯子,結果自然是碰到了凌岫的手。“恩?”紅燭感覺到到自己捏住了凌岫的手,有一絲尷尬。凌岫手上的溫度時候暖暖的,他手指細長,骨節纖細,指甲也頗爲乾淨,是一雙好看的男人的手。紅燭嘴裏塞着東西,看着凌岫,一會兒後纔想起來要放開。凌岫將杯子放到了紅燭的面前。
“喝水吧。”
“恩。”紅燭喝了水,抿了抿嘴脣。此時只聽得窗外雨聲漸弱,滴滴答答了起來。有了屋外的雨滴聲的對比,相較屋內更是過分安靜,安靜到有一些尷尬。
“恩,那二殿下呢?二殿下有做過什麼夢沒有?”
“我……當然也有做過夢。”說這話的時候凌岫的聲音似乎由於剛纔的短暫的尷尬而變得沙啞了一些。
“二殿下做過什麼夢?”
“我做的夢都很平淡,沒有你的那麼有意思。”
“怎麼可能呢?我的夢有意思嗎?我怎麼覺得挺慘的呢。二殿下不能耍賴啊,我說了我的,輪到你了,就不說了。”
“耍賴?我可沒有說過要跟你分享我的夢,我只是問你做了什麼夢而已。”
“可是,如果二殿下不想跟我分享的話,那爲什麼提起這個話題呢?二殿下一定是想要與我說說你的夢的吧。你放心吧二殿下,我的嘴是最緊的,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知道得知了別人的祕密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嗎?”凌岫壓低了聲音說。
由於他故意的威嚇,紅燭猶豫了一下,“呃。但是,只是夢而已,那殿下可以告訴我一些不是祕密的夢啊,而且我不對別人說不就不危險了嗎。”
“既然要分享,當然是要說一些祕密的事了。這些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你知道時候爲什麼嗎?”
“呃。難不成是……因爲知道的人都……不,我不想知道了。”
“可是我想說。”凌岫看着紅燭,覺得逗她特別有意思。
“不了,二殿下。”
“噓,”凌岫做了個讓紅燭別說話的動作“這事我只說給你聽,要是別的什麼人知道了,那一定是你說的。”凌岫故意說。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了。”
“不,你想知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做過的夢。”
“我常常會做同一個夢。我夢見,我一個人在荒野裏迷路,說是迷路,其實也不準確,因爲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裏。
我的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前路無法分辨,我手無寸鐵,衣衫襤褸,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動。
突然,黑暗中閃現出一雙冰冷的眼睛。它們看着我。”
“眼睛?”
“那是一雙綠色的眼睛,閃着寒光。在我還不確定那是什麼的時候,迷霧中出現了又一雙眼睛,然後,眼睛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明白了,那些是狼的眼睛。它們是大漠中的狼羣。狼羣發現了我。它們圍了過來,對我虎視眈眈。我是它們的獵物,很快就要變成它們用來果腹的食物。它們收攏了捕獵的範圍,它們對我勢在必得。”
“然後呢?”
“然後,”此時天空中閃了一道光,隨即是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啊!”紅燭被雷聲嚇了一跳,雙手抱住了自己。
凌岫停下來,看着紅燭,被她害怕的樣子逗笑了。“不用怕,是打雷而已。”
“我知道是打雷,我毫無防備,所以被雷聲嚇到了,其實我不怕,打雷,不怕打雷。”
“恩。我知道你不怕。”
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呼啦啦如傾盆。
“那,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
“然後啊,狼就向我衝了過來。”
紅燭睜大了眼睛。
“它們向我衝過來,飛撲到我身上,它們用牙急躁而瘋狂地撕扯我的衣服和……”
“和?”
“我。”
“啊。”
“我的手臂和腿被它們咬住,鋒利的尖牙讓我甚至感覺不到疼痛,我只感覺到我的血流了出來。”凌岫看了紅燭一眼,轉而說:“當然這只是夢而已。”
只是夢而已,可是你的表情卻好像這一切這都是真實的,我都差點忘記你是在說你的夢境了。不過二殿下曾經在年幼時有過流落荒野的經歷,他會做這樣的夢是不是跟他的真實經歷有關?
如果現在,拉起他的衣袖是不是會看見當年狼撕咬的傷疤?紅燭想想又搖頭,不會的,要是真的遇到過狼羣,那二殿下早就被吃了,哪裏能活到現在,還這樣玉樹臨風的,不可能,或許這真的只是夢吧。
“你現在還會做那樣的夢嗎?那些喫不飽穿不暖的夢?”凌岫問。
“我現在已經不會做那樣的夢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麼說,你已經放下了對當年痛苦生活的恐懼了。”
“恩,早就放下了,那時候雖然苦,可是都是皮外傷,傷好了,喫飽啦,睡一個好覺,就什麼痛苦都沒有了。雖然當時是很討厭叔叔嬸嬸的,他們老是讓我幹活,卻只給那麼一點點喫的。但是現在想來,雖然他們對我很壞,可是他們畢竟讓我活了下來,功過相抵,互不相欠了。我不欠他們什麼,所以我不用還想起他們,他們的壞也不值得我去想念。我對他們最大的報復就是不會在題起他們的時候心生怨恨,我不會再讓他們傷害我一分一毫,哪怕是在回憶裏。”
凌岫此時對紅燭肅然起敬,沒想到她是一個這麼理智這麼豁達的人。凌岫自問如果是她,也不能如此瀟灑地面對不堪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