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已有陽支的僕役牽着快馬,焦急的等待着。一看見陽坼出來了,忙不等的就遞上繮繩,拉開馬鐙,伺候陽坼上馬。
“多謝!”陽坼策馬揚鞭,揚起一尾的塵土,已經沒有時間顧及僕人的感受,徑直朝着渭水邊而去。
乘奔御風,身上的衣物在大風與陽氣交替之間被蒸乾!
大秦有律例:凡修行者,不得在俗界爲所。因此,即便是陽坼現在比馬還快,他也無法運功。
快馬馳過原野,驚擾農田,埋頭刨土的農人感覺到了快馬馳過,也只是擡頭看一眼,再低頭暗罵一句狗紈絝,只要不踐踏自家莊稼,就不會理會了。
馬蹄聲急,一路而來,陽坼不斷驚擾農家,即便是再心急,他也沒有嘗試去觸碰大秦的律法。
不過人總是精明的,雖然不能在俗界施展法術,但是依舊阻止不了陽支給寶馬銘刻陣法,乘奔御風,不是說說而已!
近了!近了!彷彿一步跨過渭南一般!陽坼已經看到了渭水河邊那旌旗獵獵,秦人尚黑,爲水德,那黃土地盡頭突兀而出的黑壓壓一片,想不看見都難!
突然!變故突起!胯下快馬奔過一處時,原本平整開闊的地面上涌起了兩個土包,快馬奔過時,土包炸裂!
兩道黑影從地下鑽出,身形矯健徑直追上了陽*匹自幼刻畫了疾行陣法的良駒!
陽坼還來不及反應,兩道身影便超過了快馬,唯有身影清晰之時,陽坼纔看清那側臉上的刺字,這是大秦的瓊面!
兩瓊面身體力行,在馬蹄翻飛之間,每人都精準地探住一隻馬腿,隨後雙腿交替,使勁的往下按!
“御者下馬!”
兩聲山雷同時響起,陽坼胯下馬匹失力,朝前方栽去!
馬失前蹄!陽坼手疾眼快,在馬鞍上一撐,翻了出去!在地上倒了幾個筋斗,這才止住狼狽的身影!
“殺!”
陽坼正摔得七葷八素之時,兩黔面拔出背刀,準備趁陽坼狼狽快攻!
陽坼雖然狼狽,但是卻應對得當,擺開架勢正準備迎敵時,背後傳來一聲響亮的呵斥聲!
“住手!”
呵斥干擾了戰鬥,面對的兩名黔面收起背刀,行了軍禮便又撤了回去,往土中一遁,消失不見了。
敵人消失,陽坼也收了戒備,轉過身來,只見來人身披戰甲,展露披風,戰靴嗒嗒的踩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臉上一面黃金面具,閃閃發光!
“多謝前……”
“還不快滾!”
陽坼正準備致謝,卻被粗暴的喝斷,“豎子何德,致使整個雍都相候?”
話音落地,戰將也消失不見了。陽坼一愣,搖頭啞然失笑:“豎子何德何能……”
搖完頭,陽坼撿起心情,朝近在咫尺的渭河便走去。
走近了人羣,陽坼便感覺到那一股難以言表的壓抑!在場數十萬人,除了旌旗破空之聲,半點聲音都沒有!致使陽坼到時,也大氣都不敢出!
渭水大祭,一族一列,每一族都穿着自己的族袍,陽支也不例外,陽坼身上的族袍更是在馬鞍上換好的。找到了族袍一樣的那一列,陽坼在這畫卷之間,如同一隻螞蟻,慢慢地挪動到陽支的末梢!
剛剛站定時,便有公鴨嗓的聲音劃破天際,劃破耳膜:
“責令陽支坼,速速歸位!”
陽坼心神一震,這個聲音讓他想起一個人,那個在三清天中仗義執言的宦官——趙宦!
歸位……陽坼一頭霧水,不知何去何從。這時,排在陽坼前面的,本該是陽支最後一人的陽支子弟,偷偷摸摸的側過來半張臉,聲音顫抖着說:
“二公子……你的位置在前面,給你留出來了……你快去吧……就等你了……”
“多謝……”
陽坼邁出隊列,如同天地之間的異物快步沿着陽支隊列朝前走去!只是這一路上,不管是陽支的人還是其他家族地子弟,但凡他所路過時,都會微微調整身形,躲開一點,因爲他是陽坼,心情不好時會毀掉整個雍都!
不過陽坼對這一切都沒有了感覺,他嘗試過融入人世間,但是失敗了,那就不用再嘗試了。
一路,陽坼雲淡風輕地走到爲自己空出的位置上,彷彿他們害怕的不是自己一般,都跟自己沒有關係……
站定,陽坼擡頭往大祭臺上望去,臺上四人,其中一人是趙宦,站在末梢,祭臺正中背對衆人的偉岸身影,應該是政皇陛下,分列兩席,統帥臺下文武百官的,應當是公子蘇與次子亥!
“香畢,祭起!”
左爲尊者,較年長者,應當是公子蘇,龍香在他的背後而燃,燃盡時,公子蘇都沒有回頭,便知道大祭開始了……
陽坼微微一笑,他當真是異類,在場數十萬人,就他敢輕言。
“禁聲……”
面前,兄長陽折在陽坼尚未開口前便出言告誡。聞言,陽坼也規矩了,不再多事。
渭水裏,尚有冰塊浮沉。岸邊*的黃土地上,數十萬計的大秦子民熙熙攘攘,宛若軍陣一般,巍然矗立,卻靜寂無聲。
三月的關中依舊很冷,但是卻無法阻止渭水大祭的腳步!
“上蒼造化,人爲大千之靈。大地厚德,水有母乳之情。水潤澤而物種始生,水豐足而百象昌盛……”
這是祭水之文,公子蘇作爲渭水大祭的主持者,此刻來到祭臺中央,背對雍都人陣,朝着渭水頌文!
大祭進行着,一字一句的水祭文章從公子蘇的口中吐露出來,彷彿天地至理一般,傳入渭水之中,傳入雍都子民的心裏!
一時間,江河解凍,夾雜在渭水河流中的冰山冰塊,全然化作河水,水勢瞬間上漲幾分,奔涌向前!
而祭臺之下,雍都人陣之中,點點青翠不斷從河岸邊擴散,從地下鑽出,瞬間就將數十萬雍都軍民腳下*的黃土地,浸染成青色,並且不斷擴散,蔓延向整個關中!
祭水,大獲成功!關中又是一年好收成!大秦又是一年國泰民安!
陽坼無感,因爲他並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木訥的跟着激動的人羣朝着祭臺跪拜,只是這祭水文章着實神異,陽坼的整個身體都如沐春風一般,得到盡情的滋潤!一路風塵帶來的飢渴之感,也在慢慢消逝,口齒生津!
“禮畢!拜!”
陽坼從祭水文章的神異中驚醒,跟上人羣的節奏,朝着祭臺上那道高大威嚴的身影納頭便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激動的人羣找到了宣泄口,歇斯底里的高呼萬歲,聲音此起彼伏,震得陽坼肝膽俱裂!震得天邊的流雲四分五裂!
激動的人羣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了,一切又歸於寂靜,陽坼感覺整個關中都詭異至極!
人羣平靜之後,又等了許久,政皇次子亥才捧着一把劍,先朝西三步,又朝北走三步,來到政皇背後跪下,將劍高高捧起,舉在政皇手邊!
秦人尚黑,政皇的龍袍也是黑底的,身上一條真龍金光閃閃的遊弋着,時不時的想去觸碰亥手中的寶劍,但是卻不敢進行最後的觸摸!
終於,政皇有了動作,高大的政皇緩緩擡起右手,便只是這一個動作,威壓就遍佈了人間,陽坼本已經磕到地上的額頭又生生的往剛剛長出青草芽的黃土地裏埋了幾分!不光是他,整個大祭之後,地上留下了數十萬個額頭大小的小坑!
歘!利劍出鞘!寒芒閃耀九州,政皇舉劍指天,整條渭水便沸騰起來,咕嚕咕嚕一陣,渭河之水突然化作數以萬計的水龍,衝上雲霄,朝着大秦的四面八方而去,有得灌入深井、有得浸入農田、有得注入軍營。總之,渭水,以自身最大的能力,滋潤寒冬剛過的大秦!而眼前的渭水河牀,僅僅只保留了淺淺的一層,護住河底不多的魚蝦!
水龍散盡,政皇長劍畫旋西指,手腕一繞,長劍回收,將其橫在自己胸前!頓時,渭水上游傳來了萬里奔騰的聲音,來勢迅猛,見底的河牀僅僅一瞬!便被暴躁的“天水”填滿,前面奔騰一過,後面漲回的渭河又開始潺潺地流着,繼續滋潤着關中的大地……
政皇收劍,次亥歸位;渭水大祭,禮畢!
“萬民,平身!”公子蘇再次來到祭臺中央。這一次,他面對衆人,氣宇軒昂!
“吾皇萬歲……”
陽坼依舊跟着人羣唸唸有詞,他的頭已經磕進了地裏,他根本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這一擡頭,正好撞見一道天光從東方飛來,如長虹貫日,若彗星襲月!朝着人羣撞來!
“這莫不是大祭的一部分?”
陽坼還在自言自語,但整個大祭人羣卻開始了騷動!
還沒等陽坼回過神來,便有人大喊着護駕!而與此同時,這天光好巧不巧,正對着陽坼撞來,沒入陽坼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