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勝見婆子們將姚宛奴丟在了自己面前,還是沒忍住,上前踹了她兩腳。
“老爺這是做什麼呀!”
大夫人急匆匆地趕來,就見相公怒不可遏教訓庶女的樣子。
“還有你!”姚勝的怒火漸漸蔓延開來,“你何故將那個賤人放走!”
“老爺你說什麼呢?”
大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想去攬住姚勝。誰知姚勝正在氣頭上,一把將大夫人揮開。誰知她就磕到了長桌上,隨後捂着肚子伏在了地上。
“老爺!妾身的肚子痛……妾身肚子好痛……”
姚勝聽見這話,頓時如五雷轟頂,慌忙衝過去扶起了方唯。
可他將夫人抱起來的時候,地上那一灘鮮紅還是沒回應他內心的僥倖。
他的臉頓時蒼白不堪,抱着大夫人跨過女兒匆匆而去。
姚宛奴用手臂勉強撐着身體,不讓自己躺到冰涼的地面上。四周寒氣森森,竟不像初夏。
幾個粗使婆子面無表情的將她拖走。
待被丟到另一個院子裏後,她纔有些緩過神來。
一個人影從黑暗的角落裏冒出來,小步跑過來扶起姚宛奴,將她移到榻上。
看着熟悉的臥榻,姚宛奴一陣疑惑。自己爲什麼會被丟到夷香院?
“我的兒,他們還是沒有放過你。”面前的女子聲音如破鑼一般嘶啞難聽,敲在姚宛奴的心頭,彷彿要碎裂了。
她小心翼翼的試探,終是不敢確定地叫了一聲:“……娘?”
女子的眼淚瞬間涌出眼眶,滿是褶皺的手撫上姚宛奴的臉頰。
“我的兒……”
“你……你怎麼……”
姚宛奴想問她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湘夫人嘆了口氣,先是給姚宛奴餵了一些水,又自己抿了些,才艱難的出聲。
“我去找你的父親了。”湘夫人神色淒涼,“我本是你父親賈錦鄉從妓院贖出來的一個清倌……”
在女兒面前說起自己這樣的出身,的確有些難以啓齒,她咬了咬脣:“那時你父與姚勝爲至交,二人一同行商。你父將我贖出託付給姚勝,要去做一趟海運的生意,說回來便明媒正娶,絕不委屈了我。”
湘夫人的眼神漸漸變得暗淡無光。
“那時我已有了身孕,只自己不知,姚勝約五日後同我說你父葬身大海,願代替錦鄉照顧我終身。”
“也是那時起,姚勝突然發了家,控制了國家商業命脈。某日他醉酒,將我……”
她突然悲憤交加,似乎被人勒住脖頸無法呼吸。姚宛奴一下下的撫着她的胸口。
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接着說。
“彼時我心繫錦鄉,不肯屈從,他氣惱,同我講說他嫉妒錦鄉能力已久。我便存了疑心,開始了虛與委蛇的生活……”
“我每晚每晚都在做噩夢,錦鄉被人推入大海……”
“之後我身體不適,請郎中診脈,明明只入姚府兩月,卻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她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右手撫摸着姚宛奴的臉頰。
“孃親爲了保全你,給郎中灌下迷藥,聲稱他侮辱了我,他恐懼姚勝,只得聽從我將身孕的月份說小……”
那段日子在她心中是無盡的黑暗,此時同女兒說起,還是感覺無比沉重。自己的時日恐就在這幾天,女兒該知道的只有此刻與她講明瞭。
“姚勝十分欣喜,誰知我誕下的不是男嬰。偏偏那時他對我已有懷疑,我別無他法,只得說自己無法釋懷錦鄉,只願獨居一隅。”
姚宛奴看到母親咬牙切齒的說起大夫人,便知母親當時爲了防止大夫人的陷害也是吃了不少苦頭。只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獨自出逃,留下了你,姚勝這好面子的畜生定會將你好好照顧,以表自己慈父之心。我也是恐懼帶走了你會讓他生疑……”
湘夫人猛的抓住姚宛奴的雙手:“兒啊,爲你父報仇,姚勝買通船家害死了他還霸佔了他的家產!他與大理寺蕭大人沆瀣一氣逃過了國法的制裁!”
姚宛奴心頭一震,才悠悠的明白過來。自己不是姚勝親生的。自己……什麼?自己認賊作父了十幾年?自己竟懷疑母親對自己的感情?
此時門外突然有人將木板貼上房門與窗戶,竟是在將母女二人釘死在屋裏。
湘夫人冷笑一聲,道“我這條命,也該留在這,生生世世詛咒這個畜生。”
說罷將姚宛奴常臥的繡榻推開,搬開了底下一塊方形地磚。便見一個可容一人爬行的隧道。
院外火光四起,姚勝在院子裏憤怒的咒罵:“你們害死了我的嫡子!便以自己的命來還吧!”他已然忘記了是他將方唯推倒在地才導致她小產。
湘夫人怒不可遏,臉上的恨意驟顯:“你這個畜生!我便如你所願留在你姚府!生生世世詛咒你!詛咒你斷子絕孫!”
屋裏被火焰烘起高溫。湘夫人將姚宛奴推下地道,立刻蓋上了磚。
姚宛奴心如死灰,她此刻就算死也想留在母親身邊,她撐起身子想要推開方磚,那炙熱的溫度卻彷彿一雙手將她推開。
地道里因爲地面的火焰已經開始升溫,姚宛奴嗚咽着,在淚眼朦朧中向前方爬去。
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季氏,想起了大夫人……想起了許多事情……想起了姚安哥哥。
霎時便有了求生的**。內心彷彿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支持她奮力抵抗這樣的命運。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一塊石頭擋住了她的路,她有些害怕,伸手去推,誰知輕輕的一碰,石頭就滾了出去。
陽光照到姚宛奴的臉上,她下意識的眯起眼睛,伸手去擋。
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離姚府多遠,竟是從隔壁府邸的後花園出來的。
這裏地勢略高,於是這家人在最高的地方修了小涼亭,可以俯瞰府內景色。
此刻這涼亭就在姚宛奴的頭頂。
她的視線向下,發現這偏僻的一角,開了一個狗洞。
遠遠的,外頭還能傳來救火的聲音。她忙爬了出來,貓着腰走向那個狗洞。
這狗洞通向和姚府挨着的窄巷子,約一米寬,只是分隔開兩個府邸。
她躲在暗處,往姚府門外瞥。
姚府門外聚集了很多人。
“聽說是燒死了一個妾。”
“不是說二小姐也給燒了嘛,太慘了。”
“大宅院的火哪有這麼單純的。”一個人高深莫測道,“誰知道里面什麼陰私。”
“剛就看一具屍體擡了出來啊。”
“火這麼大,誰知道是不是有一個已經燒成灰了。”
姚宛奴得知母親已經死了,一時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腦袋裏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了。
她踉蹌着轉身,跌跌撞撞的倚着牆,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也不知待她走出這巷子,等待她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