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把風沙幾乎無懈可擊的凌厲反擊拆解得片瓦不存，哪怕再有後續，那兩條大龍也不剩半點威力，因爲從根源上兩人已經化敵爲友。</p>
見過郭青娥之後，柴興親自去晉國長公主府，告之彤管他已經謫貶矯詔的武德司副使蓋萬，並令下獄，並授拔易夕若取而代之。</p>
所謂矯詔就是假傳聖旨，罪名很大。</p>
擅矯詔命，雖有功勞也不加賞，哪怕無害也僅能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如果矯制有害，定處重刑。</p>
也就是說蓋萬死定了，就看死法。最輕也是斬首，重則滅族。</p>
彤管心知蓋萬僅是個背黑鍋的，然而也只能捏着鼻子表示大度，還給蓋萬求情。至於蓋萬夥同王升意圖欺辱她的事，她連提都沒提。</p>
之後，柴興向彤管說明郭青娥的真實身份，讓她與郭青娥聯絡感情，並代表皇室陪同郭青娥參與相親。</p>
郭青娥是郭武第五女，彤管是第四女。彤管是郭青娥的姐姐。</p>
彤管這才知道原來小妹沒有死，還自幼入了隱谷，更恍悟柴興突然改變態度的原因，顯然風沙出手了，不知道做了些什麼，居然逼得柴興要以聯姻來示好。</p>
柴興走後，彤管立刻去啓聖院找郭青娥。</p>
郭青娥對姐姐的到訪淡然處之，甚至算得上冷漠。</p>
彤管自顧自地說及自己由小到大的經歷，說着說着黯然淚下。</p>
她自幼便被父親培養成密諜，日子當然很難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p>
尤其郭武一生稱得上波瀾壯闊，當然不可能一帆風順，數度起伏，屢屢遭難，全家更有滅門慘事。</p>
彤管乃是親歷者，其中樁樁件件，無不血淚斑斑，經歷的無奈和痛苦，終於有了可以傾訴之人。</p>
郭青娥既不言也不語，很平靜地傾聽，似乎漠不關心。</p>
彤管本想跟妹妹說說父親之死存疑，見狀也就沒有開口，把話題轉向風沙。</p>
“怎麼說呢！此人並非良人，十分厲害，我在他的手上吃了大虧，小妹見他一定要多加小心。”</p>
“他很厲害，我知道。”這還是郭青娥叫過姐姐之後頭次發聲：“他怎麼欺負你了？”</p>
彤管面上一熱，總不能告訴妹妹自己被人家逼着欠下賣身契吧~岔話道：“我說了這麼多，你跟我講講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p>
“我被送到隱谷築基，又被送到衡山拜入尋真臺，十二歲的時候師傅衝解敗亡，從此我獨自修煉。道門大典上，衆道兄推舉我爲隱谷的代言行走，之後入世。”</p>
郭青娥神情的異常平淡，三言兩句便說完十幾年的經歷，根本不像彤管那般長篇大論，充滿種種情緒。</p>
說到師傅死的時候也無甚表情，唯獨說到“衆道兄推舉”的時候，無論神情還是語氣皆流露出些許幽怨，那也是一放即收，讓人以爲眼花。</p>
彤管忍不住道：“你師傅死了？你不傷心嗎？”</p>
郭青娥淡然道：“天地尚不能久，何況人乎”</p>
彤管嘟囔道：“既然總歸要死，那你還修什麼道，求什麼長生？”</p>
“修道求得是天地與我並生，長生求得是萬物與我爲一。”</p>
郭青娥答道：“幾個道童，一羣力士，還有數位掛單的散修。對了，衡山各處道觀的道兄偶爾會送來些東西，我偶爾會過去講道。”</p>
彤管掩嘴嬌笑道：“是不是誰家送的東西又好又多，你就去誰家講道？”</p>
郭青娥搖頭道：“緣法循理謂之軌，反軌爲易。襲常緣道謂之道，反道爲闢。”</p>
彤管一臉懵比，小聲道：“小妹小妹你能不能不說天書，說點我懂的？”</p>
“我去誰家講道因爲他們緣法緣道，不因爲他們送東西。”</p>
彤管失笑道：“他們不送禮就不緣法不緣道嘛！我懂~”</p>
郭青娥再度搖頭：“不一樣，他們緣法緣道我也不一定去，主要在‘緣’，而不在‘法’，亦不在‘道’。”</p>
彤管心道這跟“狎妓不給錢就不算狎”有什麼區別？</p>
她心裏如此想，臉上也就如此神情。</p>
郭青娥瞟她一眼道：“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緣不可求，可遇不可留。”</p>
前半句彤管懂。至於後半句，仍舊不懂，於是問之。</p>
郭青娥看似很冷漠，居然很耐心地解釋：“緣不可求，所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會因你得到，我不得到而心中生怨。”</p>
彤管恍然，怔怔地瞧着郭青娥發呆。</p>
她忽然覺得小妹根本不像一個常年呆在深山裏對人間百態懵懂不知的人，相反好像看得比誰都要透徹。</p>
郭青娥問道：“你還沒答我，他怎麼欺負你了？”</p>
彤管心道我都把話岔這麼遠了，你居然還有沒忘，此事實在羞於齒口，哎呀道：“我就隨口一說，事情早就過去了，既然過去，那就讓它過去罷~”</p>
“殺盡三尸道可期。遇事所導致的種種情緒會積鬱於神識，本人難以察覺，卻會帶來本能地衝動慾望，無意識地煩躁作惡，胡思亂想，精神錯亂。影響心境。”</p>
郭青娥正色道：“你要面對斬之，而非躲避，躲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p>
“我是你姐，又不是聽你講道的道士。就你這樣，怎麼跟人家相親嘛？”</p>
彤管苦笑道：“別相着相着變成論道，還不把人家給嚇跑了。這樣，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幫你打扮一番，順便讓你看看男女之間到底怎樣說人話。”</p>
郭青娥面現遲疑之色。</p>
彤管忙道：“你剛剛說的，躲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p>
“我躲避什麼了？”</p>
彤管斜眼道：“你不想跟我出去，難道不是怕相親嗎？”</p>
“我不怕相親，我怕浪費光陰。”</p>
彤管聽得直愣，佯怒道：“我是你姐，這是爲你好，你必須要聽我的。”</p>
郭青娥想了想，緩緩地點頭。</p>
彤管根本沒鬧清楚，修道之人最寶貝的就是時間。</p>
郭青娥能夠乖乖地坐在這裏跟她扯閒篇，已經是莫大的犧牲，起碼在郭青娥看來犧牲莫大。</p>
說明在她的心中，姐姐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浪費她寶貴的修道時間。</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