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覆長生 >第32章
        

        安南縣位於羌水中上游,地處平原,不遠處就是連綿不絕,一望無際的岷山,這也是岷郡郡名的由來。

        這條猶如臥龍一般險峻幽深,又縱橫近千里的山脈羣,既是一道天險,保護着岷郡不受外界打擾,自成一方天地;卻也導致岷郡的交通、文化等,都十分閉塞。

        正因爲如此,昔年夏王室評定中土九州,岷郡以及更偏遠的樊郡等都沒有列入其中。

        公卿們對這方水土很不屑,認爲是蠻荒之地,寸草不生。由於位處西南,就按照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的順序,起了個戎州的別名。

        但伴隨着夏王室的衰弱,人口的繁衍,以及戰爭的需要,位處西方的昭國意識到此乃兵家兵爭之地,也是爭奪天下的關鍵之一。所以昭國連續三代君王寧可放棄東征的步伐,將全部的力量用在打下、建設、安定這片西南大後方。

        昔日岷、樊二郡,本來有十幾個小國,但在昭國軍隊的攻勢下,皆蕩然無存。別說王室貴族,就連國都也被夷平,重遷。

        而安南縣,就是昭國劃定岷郡範圍後,新建的城池。

        昭國之所以將郡治定在這個地方,明面上的原因只有一個——方便修河堤,治理羌水。

        至於郡治距離羌水最險的一段路這麼險,萬一出事,會死多少人……不就是因爲險,纔要定在這裏嗎?

        治水這事又沒有定數,三五年就完工的也有,上百年不完工的也有,不能像其他工程一樣,隨便就把工期定了,沒按時間做完就處斬。

        這樣一來,就有個問題——昭王怎麼知道玉壘堤修得怎麼樣了?

        要是岷郡的官員敷衍了事,天天哭着治水辛苦,問朝廷要錢要人。結果,到手的錢全喫喝嫖賭花完了,人也報個病死,轉手就賣給奴隸商人,半點都不用在實事上,朝中公卿們也不知道啊!

        昭國君王從不高估臣子的節操,所以殷姮的曾祖父打下岷郡後,強硬規定,郡治就定在羌水最險的地帶周邊,不許遷移。

        反正羌水治好了,你們這些當官的自然安然無恙;沒治好,你們就自己當澤國的魚蝦去吧!

        唯有這把利劍懸在頭上,岷郡大大小小的官員才這麼拼命,實在是怕哪天羌水真的暴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的小命就全要玩完!

        殷姮聽到這段逸聞時,佩服自己這輩子的曾祖父深黯人心。因爲她很清楚,假如不這麼弄,洋工一磨就是幾十年的事情,這羣官僚未必做不出來。

        由於前往玉壘堤最快的路,就是穿過安南縣,殷姮利用“風”的力量,沿途將安南縣粗略一掃,心裏就有了數。

        與其說安南縣是一座城市,倒不如說,它更像一個半軍事半工業的基地。

        正常的城市,當然要有商人,有富戶,有小吏,有奴僕,還有生活在城市裏,以各種職業,比如說給別人打短工啊,比如說賣力氣或者手藝爲生的百姓,按照這個時代的叫法,應該是“國人”。

        當然,也有生活在城外,以種地爲生的自耕農。

        更重要的是,這些往往都是以家庭爲單位的。

        一個家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才叫家。

        但這些,安南縣統統沒有。

        安南縣最多的,只有一種人——成年的,精壯的男人。

        人數大概在二十萬左右。

        假如加上新遷來的十萬人,這已經抵得上昭國一個郡的人口了。

        殷姮發現,大部分的男子都住在統一修建的房子裏。說是房子,其實也就是就地取材的竹屋。

        大概是爲了防止羌水氾濫,房子做了兩層,下面一層就是用竹子撐着,上面一層住人,屋頂搭個草棚子就行了。屋子裏頭既沒有煮飯的甕,也沒有席子,就這麼空蕩蕩一個房間,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罷了。

        殷姮算了一下竹屋的數量,除以人口平均數量,得出結論,每間屋子裏大概要睡二三十個大男人。

        由於是大白天,男人都不在屋子裏,有些人在城外種地,有些人去了河堤。

        這其實就相當於一半屯墾,一般修築工事了。

        統一的房子,按這個來編號,一人出事,全屋連坐,這也很符合昭國的規矩。軍事化管理,律法嚴苛。

        可女人有多少,又住在哪裏呢?

        殷姮沒仔細算,只估算了一個大概,認爲女人的數量差不多在四千左右。

        至於老人,基本上沒有;小孩,有一些,但不多,也就寥寥數百。

        畢竟,有女人,纔有孩子。

        而這四千個女人,除了五六百個一看就是官吏家眷、女婢,與家人同住的女子外,其餘三千多個女子,基本都住在安南縣西部的一大排竹屋子裏。

        她們多半形同枯槁,骨瘦如柴,眼中只有麻木和絕望,毫無生機。即便如此,很多女人的腹部也高高隆起,哪怕以她們現在的狀態,生孩子很可能就要了她們的命。

        殷姮的臉色有些難看。

        她很少情緒這麼外露,身邊的人見狀,無不噤若寒蟬,人人都把頭埋得不能再低,恨不得立刻從安車上消失。

        而就是這一瞬的不悅,令原本溫馴的“風”,突然多了一絲鋒銳!

        頃刻間,洶涌的水流聲,自不遠處傳來!

        此時,整支車隊已經穿過了安南縣,到達羌水附近。

        柳合見羌水又在暴漲,儼然有再度氾濫之勢,立刻掉轉馬頭,來到安車附近,急急道:“公主,此處危險,還請速速回到安南,登上竹樓避難!”

        他話音未落,羌水竟已平地生波,水流匯聚,高達數丈,向岸邊呼嘯而來!

        如此恐怖的場景,震得衆人腳都軟了,饒是柳合見多識廣,也不由大腦一片空白,馬兒也意識到了危險,不斷嘶鳴。

        衆人滿心絕望,以爲自己馬上就會被洪水吞沒。

        下一刻,岸邊泥沙隨着狂風,匯成巨幕堅牆,擋下了這排山倒海的一擊!

        “是誰!”震天的咆哮聲,在這方土地響起。

        羌水之中,緩緩升起一隻身長數百尺的鱷魚,準確無誤朝着車隊的方向,惡狠狠地問:“是誰入侵我的領地?”

        面對如此奇異的情景,所有人嚇得再也站不住,或癱倒在地,或不斷叩拜,或嚇得僵住了,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而就在這時,一個悅耳至極,卻無比冷漠地聲音響起:“昭國公主,殷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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