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的前世今生,和人家玩了太多的心眼,如今,他爲主,重臣爲僕,也就懶得繞彎子,索性開門見山。
劉金山深得李中易的器重,也是極少數事先得知消息的重臣之一,會議沒開始之前,他已經想妥了一切。
“回主上的話,曹王的身份雖然無比的尊貴,但他畢竟只是今上的胞弟而已,其君臣的分際早明。某以爲,迎奉的禮儀,不宜過隆。”
劉金山是李中易麾下的文官之首,李中易一開始就點名讓劉金山說話,顯然是在暗示文官們,他不想聽太過鴰噪的爭吵。
俗話說的好:文無第一。尤其是在文人們極端重視的禮儀方面,文官們若是不吵架,那還叫文官麼
果然不出所料,劉金山話音未落,登州知州孔昆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大聲嚷道:“豈有此理劉公所言,簡直荒唐之極,大謬矣天下人莫不知,符太后不修德,今上年幼無知,範質專權跋扈,政事堂內諸相皆爲尸位素餐的昏庸之輩”
李中易只覺得腦子門一陣抽疼,他已經打過了預防針,然而孔昆依然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不僅口出狂言,而且引經據典的長篇大論,眼看着要吵架啊
面對大放厥詞的孔昆,劉金山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卻又不好意思當面打他的臉。誰教這位孔知州,和儒門宗師孔聖人沾親帶故,投鼠要忌器啊
李中易心裏明白,由於收支分開、分權理事的治理架構,文官們在他的手下,一直過得比較壓抑。
除了平盧六州的知州之外,朝廷委任的知州,在本州的一畝三分地裏,哪一個不是呼風喚雨,一言九鼎
然而,在平盧節度轄境內,知州發佈政令的大權被通判所分,軍事指揮權被兵馬總管拿走,治安大權被巡檢使和提點刑獄所掌握,甚至連最基本的徵稅和攤派徭役撈好處的大權,也被轉運使整個的搶走了。
知州名義上還是一州之主,實際上,本州的各種大權,皆被李中易集中到了節度使府內。孔昆孔知州,被分去了大半權柄,他難免心懷不滿,怨氣很大,也是人之常情
李中易做官多年,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通過他自己的實踐,總結出了一個硬道理:沒有制約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
軍隊裏,有參議司、鎮撫司和軍法司,分別控制着軍令後勤、軍政人事和軍法監督的大權。沒有李中易的手令,哪怕是副帥楊烈,也無法調動一兵一卒。
文官這邊管理的民政事務,比軍隊裏更要複雜許多倍,所以,李中易分知州之權的力度,也是毫不手軟。
老話說的好,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則國事可爲
孔昆,仗着姓孔,又是第一個投靠李中易的大名士,他藉着今天的場合,發泄個人的不滿情緒,確實有些過了
武將們,一個個恨得牙根癢,有人很想把孔昆拉出來,胖揍一頓。只是,礙於軍法的嚴苛,李中易又高坐於節堂之上,每人敢冒然行事罷了
李中易心裏有數,孔昆雖然有些倚老賣老,卻絕不是莽撞之輩。孔昆今天這麼做,只怕是文官們集體想試探一下,李中易對他們的包容底線吧
在迎奉曹王和杜太貴妃的禮儀方面,李中易還真需要文官們的協助,武將們只懂行軍打仗,又上哪裏去了解這些個繁文縟節呢
李中易打出一個特定的手勢之後,武將們哪怕再不情願,也只得無奈的選擇繼續忍耐下去。
孔昆喋喋不休的嘮叨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直到李中易把盞中茶全都喝乾了,他這才喘了口粗氣,拱手道:“相公,某偶然得知,先帝駕崩之前,曾經留有一份遺詔給您。”
什麼
遺詔
哪來的遺詔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滴個娘呀,居然還有這種事
不說武將們的個個傻眼,就連劉金山都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懵了
李中易不好意思大笑出聲,但是,他那張清秀的臉龐上,遮都遮不住的綻放笑紋,徹底的暴露了他此時大爽特爽的心情
啥叫文官的底褲
啥叫睜眼說瞎話,還不帶打草稿的
要不怎麼說,就怕流氓有文化呢
好一個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孔知州吶
在場的明眼人,其實也不算少,他們都看得出來,孔昆前邊的故弄玄虛,不過是想擡高他的身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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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果沒有最後的遺詔出現,李中易對孔昆只有隱忍的厭惡,那可是妥妥的壞印象
能看懂孔昆的各種算計,幾乎都是腦子轉得極快的文官。武將之中,除了極個別的讀書人,例如劉賀揚等個別人之外,絕大部分依然懵懂不明
說實話,李中易在召開會議之前,已經想定了幾個預案。但是,在孔昆無恥沒底線的建議之前,李中易的預案難免相形見絀,顯得不那麼完美
槍桿子,筆桿子,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在今日之節堂內,以孔昆爲代表的文官們給李中易,上了一堂極爲生動的教育課,即:編造心靈雞湯的筆桿子,殺傷力其實並不比槍桿子差多遠。
文武之道,剛柔相濟,絕對不可偏廢
說句大實話,李中易以前較爲偏向於捏緊刀把子,在他手下也一直是武貴而文賤,而多少有些忽視筆桿子的重要性
經過孔昆厚顏無恥的提醒之後,曹王和杜太貴妃的一應待遇,迎刃而解
有了孔昆的珠玉在前,文官們惟恐落於人後,紛紛發表各自的看法。一時間,整個節堂內,再次成了菜販子們雲集的集市。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爭吵,文官們終於吵出了完美的方案:以皇太弟之禮,恭迎曹王殿下
李中易細細的咀嚼着文官們的建議,嗯哼,皇太弟,這個身份實在是妙極了
今上年幼,且體弱多病,距離大婚之日,尚有數年之久。
江山能否穩固,繼承人其實是穩定人心很重要的一環,帝國有了嗣君,整個統治集團纔有共同穩定效忠的目標。
李中易以前只有李繼易一個兒子的時候,他手下的重將們,雖然不敢明說,心裏卻都在犯嘀咕:主上只有一根獨苗,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辦呢
等到李中易膝下有了數子之後,關於接班人的擔憂已經徹底的消逝無蹤影,大家也都更加的忠誠,向心力大得驚人
這便是穩定可期的未來,對於人心的巨大影響力
議定了曹王的地位,剩下的事情,就都好辦了杜太貴妃畢竟是女流,母以子貴,以副後之禮恭迎鳳駕,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諸位,散會後我便要啓程趕赴齊州迎駕。登州這邊相應的佈置,就有勞光清兄了。”
李中易拍板作出決策,他帶着孔昆以及近衛軍,連夜趕去齊州接曹王。節度判官劉金山留在登州佈置皇太弟的行宮,以及一應的慶典事宜。
李七娘涉及到名分未定的問題,自然不可能伴隨李中易去齊州。竹娘死活要跟在男人的身邊,李中易也拿她沒辦法,只得依了他。
至於隨行的妾婢,因爲葉曉蘭又有了身孕,顯然不適宜長途遠行,李七娘安排的是韓湘蘭和蕭綽貼身伺候男人。
只是,令李中易沒有想到的是,李七娘居然點了李翠萱的名,指派她負責接待杜太貴妃。
“爺,您身邊的女人,除了奴家這個見不得光的之外,大多身份卑微,糊弄下外官尚可,卻無法陪侍於杜太貴妃的左右。”李七娘吐了吐香舌,露出精靈古怪的俏笑,“李翠萱是前朝公主的位分,暫時還不是您的女人,又知禮懂理,由她親自接待杜太貴妃,正好合適”
李中易仔細一想,李七娘說的一點沒錯。幽家韓家嫡女的身份,以前在契丹人那邊的門第高不可攀,但到了大周這邊,誰知道你算老幾啊
稍微刻薄點,韓湘蘭不過是擄自敵國的女奴罷了,比大周這邊的尋常寒門良家女的地位,尚要低上何止五籌
李七娘提醒得很好,既然韓湘蘭跟着他了,那麼,鄭氏那邊也需要安排人,接到隊伍裏面來。
李中易和鄭氏的j情,到目前爲止,除了貼身的親牙之外,也就韓湘蘭知道,並且深入三人行的局中。
李中易以軍法治家,哪怕是他的女人隨同出行,也有時間限制,絕不允許藉口化妝打扮,鬧出拖泥帶水的笑話。
從散會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而已,韓湘蘭和李翠萱已經收拾好了行裝,俏生生的出現在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瞧見她們二人身邊的侍婢,每人都挽了好幾只大包袱,他不由暗暗點頭。
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那指的是尋常百姓之家。
以李中易的權勢和家底,他的女人只要帶好應季的換洗或見客的衣裳首飾即可,完全不需要像搬家一樣,把各種物件都塞進隊伍裏去,那樣就太過累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