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4 狼與人
    我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我躺在自己的牀鋪上,渾身僵硬,不能動彈。我的胳膊上着夾板,被平放在牀鋪上。我努力地試圖掙扎,一陣劇痛讓我唉喲出聲,可是我的胳膊手腳,沒有一樣聽我使喚。

    連脖子都動不了。一定是我摔下地的時候脖子受了傷。

    母親趴在我牀頭打盹,聞聲擡頭,驚喜地看着我說:“阿草,你醒了?你要喫什麼,跟娘說,娘給你做!”

    我眼盯着門口呻吟:“阿雪,阿雪呢?”

    母親不解地問:“阿雪?誰是阿雪?”

    呵,母親會相信一直到昏倒之前,我都跟那隻被我們救過命的白狐在一起嗎?還是不說罷了,說了又多一項我是妖孽的證據。

    我岔開話題:“餓。”

    母親趕緊出去盛一碗粥,粥里加了香噴噴的肉末,黃黃的蛋花以及碧綠的青菜末。她將我抱着坐起來,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的傷處,一勺一勺地餵我喝粥。

    那粥不知道煮了多久,米已經煮碎,香甜得令人心醉,入口即化。

    母親一邊喂一邊嘮叨:“你說你這孩子!娘不是跟你說讓你不要到處亂跑嗎?現在入了秋,一天比一天黑得早。那些找不到東西喫的野獸,見了人就咬。這次真是好險呢!阿草,你是早知道那裏有獵人挖的陷阱,還是不知道,那狼歪打正着地自己跌下去的?”

    我沒明白她說什麼。

    母親解釋:“大家找到你的時候你昏死在地上,身後就是獵人挖的陷阱,陷阱下面都是獵人插的竹籤子和鐵籤子,一隻狼趴在陷阱下面,竹籤子和鐵籤子把屍體都穿破了。那些獵人們說,一般來說狼都是一羣一羣的,這次只有一匹,不知道哪裏一定還躲着一匹母狼和小狼崽,這匹狼是出來給老婆孩子找東西喫的。估計他老婆剛生了孩子不能出窩呢。你這孩子,這次只遇到一匹是運氣,如果遇到一羣,你還有命嗎?”

    說着說着,母親眼圈紅了。她將調羹放進碗裏,一手端着,空出另外一隻手,伸出袖子擦眼淚。

    我恍然明白,那夜阿雪馱着我在山林裏兜圈子,是在迷惑那匹狼。阿雪真是隻聰明絕頂的狐狸,她知道哪裏有獵人的陷阱,也知道怎樣把那匹可怕的狼引入陷阱。

    面對強大的敵人,硬拼是死路一條,智取或許能找到一條生路。

    獵人們並沒有立刻把那匹千瘡百孔的狼拖上來,而是在陷阱邊守了幾天,期待着母狼和幼崽的出現。同時村裏的壯年男子被族長用刀箭武裝起來,夥同族長家裏的男家丁一起,分成幾組上山搜索,終於將剛生產母狼和小狼崽一網打盡。

    當這狼家族的屍體被拖進村的時候,全村轟動,男女老幼一起涌入村後的打穀場,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那隻健壯的狼被甩在地上,滿身是血,身上還帶着幾根竹籤和鐵籤。它死的時候一定很意外很痛苦,眼睛充滿了驚詫和不甘,痛苦與掙扎。

    掙扎只能令血流得更多,死得更快。

    張大伯發現我的時候,我就在陷阱的邊緣,四肢無力地攤在地上,但是身上除了撞傷,並無別的傷痕——尤其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我身上沒有一絲一毫被狼抓過,咬過,撕扯過的痕跡。

    我只是摔斷了胳膊,陷入深度昏迷,並且在被擡回家後,發起了高燒。

    一匹兇猛矯健,千瘡百孔的野狼;一個弱小嬴瘦,卻幾乎完好無損的幼女,擺在誰面前,誰能相信這不是奇蹟?

    所有的人都張大了嘴巴,不一會兒,清冷的夜空裏響起陣陣吸氣的聲音。

    盛川媳婦首先開腔:“媽媽呀,要是我,早就被狼喫得連骨頭都找不到了,這個,這個,她,她居然能死裏逃生,這麼,這麼小,小的年紀,不是妖孽是什麼?”

    張大娘不滿地沉聲道:“盛川家的你說啥呢?!阿草如果真有什麼妖術,就不是把狼引入陷阱,而是直接殺了這隻狼和它的全家,怎麼會摔斷胳膊發高燒?”

    一陣嗡嗡之聲,有贊同張大娘的,有贊同盛川媳婦的,打穀場像開了鍋,一時倒也熱鬧。

    土魚媳婦帶着憤憤的口氣質問張大娘:“纔多大點的孩子,她怎麼就知道獵人的陷阱?我們這麼大的時候,有這麼多鬼心眼嗎?恐怕都在傻喫瘋玩!前年鄰村一個比她還大的孩子白日上山砍柴,被狼叼了,喫得只剩一隻鞋,她這麼小小的年紀,倒知道把狼引入陷阱,就是三四十的大老爺們,恐怕都辦不到呢——她不是妖孽誰是妖孽?”

    張大娘道:“這是什麼話?阿草這孩子從來就聰明伶俐,況且這些年她常跟她娘上山採藥,對山裏比一般人熟也是有的。”

    土魚媳婦冷笑道:“常跟她娘上山就知道獵戶佈下的玄機?恐怕她娘自己都不知道呢!這小精怪的一肚子鬼精靈來自哪裏都不知道呢!”

    旁邊的一個嫂子聽不下去了,插嘴說:“土魚媳婦,阿草狼嘴裏死裏逃生,大家都該爲她高興纔對,難道你希望她被狼吃了不成?她被狼吃了,你有什麼好處,就高興了?”

    土魚媳婦勃然大怒,指着那嫂子叫罵:“你怎麼不說她那日咒我一輩子不得孩子?不但咒我不生孩子,還說土魚有孩子還不是我生的。你們說她年紀小,怎麼不說她年紀輕輕這樣刻薄歹毒?我們土魚老實本分的一個男人,如何去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若招惹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必定是這個小妖精施了什麼魔法。連野狼都鬥不過她,何況我們老實本分的土魚?”

    那嫂子給她一陣劈頭蓋臉,罵得不敢出聲。張大娘連忙笑着打圓場:“唉喲,我說土魚媳婦,你跟誰置氣也不能跟個小孩子置氣是吧?她才幾歲?情急之下說了幾句氣話,還能當真?再說,那日不是你先罵她,她能說這些氣話?你一個大人欺負小孩子,傳出去難聽吧?”

    土魚媳婦索性提高聲音叫道:“欺負小孩子?誰敢欺負她?她生下來剋死親爹,跟着她娘嫁過來剋死親弟,大水衝不死,狼咬不死,還拿着大棒打完了孩子打大人,說什麼有怨報怨報怨,要多歹毒有多歹毒,連帶着你們家阿牛都捱了好幾頓打,一村人爲她雞飛狗跳,她屁事兒沒有,毫毛未傷。我把話擺在這裏,這精怪遲早有天要給村裏帶來大禍,攤上誰誰倒黴。”

    張大娘臉色不變,仍然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土魚媳婦,去年你罵村東景樹大爺家的老二不得好死,隔天他喝多了失足落水淹死,難道是你也有妖法,是個妖怪不成?不過是巧合罷了!”

    土魚媳婦給人揭起舊事,不禁張口結舌,怒從心頭起。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憋紅了臉腮,指着張大娘罵道:“你是什麼東西,跟那精怪穿一條開襠褲不成?噢,我知道,你聽說你要把那精怪說給你家阿牛做媳婦,所以處處維護她。她命硬,連親爹親弟都克,當心過了門先克公婆再剋夫,克得你張家滅門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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