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8 手足
    舅舅舅媽在滿月和百日那天不僅僅親自上門,還送了很重的大禮。事情過去了,母親似乎也不再爲他們私自挪用她的買房錢而惱恨。許盛業更是得意地拉着舅舅的手說:“他大舅,你有外甥啦!來,看看你這外甥,是不是虎頭虎腦的很像他爹?”

    舅舅自然是誇了幾句。許盛業有些醉意地說:“阿草是你親外甥女,這個是你的親外甥。外甥打燈籠照誰啊?可不是照舅舅唄!你們可是甥舅一家親啊!我是你親外甥的親爹,咱們從此就是一家啦!”

    許盛業對弟弟的寵愛是全村聞名的。他娶了兩次親,盼了這麼多年才盼來一個兒子,如獲至寶。弟弟出生後,他跟人說話,三句話離不開“兒子”兩個字。

    “老二,吃了沒?幹啥去?”如果他清早出門碰上什麼人,人們總是這樣打招呼。

    他會笑着說:“這不去大宅裏找管家,出村收藥去。”

    “前天族長還誇你呢,說你幹活勤勉。”

    “不勤勉不行啊,將來兒子唸書娶媳婦,都要銀子。”

    走出老遠,看着他的背影都一顛一顛,充滿了喜樂。

    在家喝酒的時候,他喜歡把弟弟抱在他的腿上,用筷子蘸着酒送入他紅潤稚嫩的嘴裏,看着弟弟皺着眉頭擰着五官的樣子,他會哈哈大笑:“跟阿草小時候一模一樣。”

    這個時候,他似乎已經忘記跟隨在我身後的傳說,對我和顏悅色。

    但是許盛業要替大宅辦事,十日倒有九日不在家裏;母親辛苦勞作,看護弟弟的責任當時屬於我,也只能屬於我。阿醜每每來喚我一起玩,我都拒絕。她有日嘟着嘴對阿牛哥說:“阿草有了弟弟,就不要我們了。”

    我抱着弟弟親一口,故意氣她說:“你哪有我弟弟可愛!”

    阿醜跟我搶,猛不丁地湊上弟弟的臉也親一口說:“好阿樹,你姐姐沒良心,你長大以後不要學她!你要跟阿醜姐姐好,阿醜姐姐給你糕餅喫!”

    阿牛憨憨地笑:“你們不要鬧。阿樹長大了是要進學堂的,纔不跟你們女孩子混呢。”

    阿醜和我相視一笑,一起唱道:“小呀麼小二郎呀,揹着書包上學堂——”

    阿醜跟着節奏拍着手,我抓着弟弟的手也隨之一起搖擺,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許盛業每每把藥收上來,就要跑一次巴州。每去一次巴州,來回就要個把月。而每過幾個月回到家,他會發現他滿心惦記的兒子,都有了巨大的進步。

    他會走了,他會會叫娘了,他會叫爹了,他會跑了,他能用簡單的詞彙表達自己的意願了,他會自己坐在小尿罐上拉臭了,他會調皮搗蛋搞破壞了。

    每一次許盛業回來,都要給弟弟買很多東西,喫的,玩的,穿的,堆坑堆谷,我和母親的禮物,自然退到一個小小的角落裏。

    但是我跟母親,沒有一個人會喫醋。這個小小男孩,是母親的兒子,是我的弟弟。許盛業本非我的親生父親,我對我好並非本分,弟弟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偏愛自己的孩子,這是人之常情。

    我甚至不介意母親也更愛弟弟。因爲弟弟比我小,更需要母親的關愛。我想我小的時候,母親也同樣關愛我。

    但是母親並沒有表現出一般村婦對兒子的偏心。相比我的大驚小怪,許盛業的驚喜異常,她對於弟弟的每一次進步都表現得波瀾不驚,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在說——事情本來就該這樣的。

    比如從巴州回來的許盛業會把弟弟舉到頭頂,驚喜地說:“兒子,你會叫爹了?來,再叫一聲給爹爹聽。”

    遇到鄰居村人,他會高聲嚷嚷:“你猜怎樣?昨天我進門,讓兒子叫爹,這小兔崽子貴人不開金口,憑我拿啥子新鮮玩意兒哄他他都不叫,儘早我出門啊,還沒走到門口,他就叫了聲爹爹!哈哈,這叫那個啥來者?上次大伯跟我說的那個——對,這叫——你說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阿田哥從家裏出來去學堂,剛好打旁邊路過過,試探地問:“不鳴則以,一鳴驚人?”

    許盛業一拍大腿,笑道:“對,對,不鳴則以,一鳴驚人!”接着他轉頭對阿田哥說,“小子,聽你族長爺爺說你書念得不錯。你好好學,以後讓我們家阿樹跟着你啦!”

    哪怕在家裏,他也會有事無事地抱着弟弟,把自己長滿絡腮鬍子的臉湊上去蹭弟弟的嫩臉,高聲叫道:“兒子啊,乖兒子,我的乖兒子。你姓許,你是我許老二的兒子,知道不?”

    弟弟給他扎得難受,打着挺掙扎着往下出溜:“下下!下下!!下下!!!”

    許盛業不得不把弟弟放在地上,輕輕地打一下屁股,說:“小沒良心的!我是你爹!!”

    弟弟張着可愛的胳膊向我撲過來:“姐姐!姐姐!!”他來着我的手,拖我一起去後院看小雞啄食。

    弟弟跟我如此親密,說明平日都是我在看護他,帶他玩。許盛業感到無比滿意,好像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摸摸我的頭說:“帶弟弟去玩吧。阿草真乖,對弟弟好。”

    那日喫飯前我在屋外的房檐下給弟弟洗手,聽見許盛業一邊喫着菜,一邊跟母親說:“在阿草着年紀添個兒子,時機倒是剛剛好。她的年紀剛好可以帶弟弟。要是第一個就是個兒子,太大了不喜歡帶弟弟,太小了兩個人要打架,會上房揭瓦,搞得家裏雞犬不寧。”

    母親一邊盛菜一邊說:“那倒不一定,還是要看孩子的脾性。我聽張大嫂說,她家的阿牛從小就憨厚老實,阿醜就是阿牛帶大的。老二阿田就不行,性子不耐煩,不肯帶妹妹。阿草這孩子從小就知道疼人。以前我一個人帶她的時候,她對我可貼心了,從來就不惹我生氣,不給我闖禍添事兒。”

    許盛業笑道:“阿草娘,有了阿樹,我是心滿意足了。你要是身子好,再生個一男半女的,我們家就更熱鬧啦。”

    母親道:“生了阿樹以後,我覺得身子不大好,還不如生完阿草那會兒。“

    許盛業道:“人哪,就是不能嬌氣。你那個時候一個人帶着阿草,身子能好到哪兒去?沒辦法罷了,又當爹又當娘,掙扎着幹罷了。現在生阿樹,不管怎麼說家裏錢不用你拋頭露面去賺,天塌下來有我許老二頂着,你呢,有了依靠有了指望,反而嬌貴起來了!”

    母親辯解道:“不是這麼說。我覺得這次生阿樹,有些傷了元氣。可能是我生他之前流血流虧了吧。”

    許盛業道:“算了算了,不說這話了。有了阿樹,你生不生的也無所謂啦。能給阿樹再添個兄弟,那是錦上添花;如果不能,我們好好把阿樹養大也是一樣的。要我說,還是兒子重要。你看阿草,好是好,可是總有一天要出嫁。在村裏,要是沒有兄弟互相扶持,也要被人欺負。你看我要是沒有大哥撫養,能活到今天?大哥那麼個老實疙瘩,要不是我給他出頭,還不給人欺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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