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64 義弟
    我聽見悠蘭輕快的聲音在說:“喲,小魚兒也來了!你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地縮在蘇大哥身後,恕我眼拙,居然沒看見!身子可大好了?”

    一個怯怯的聲音回答道:“悠蘭姑娘好!小魚兒這一向病着,沒給姐姐們請安,姐姐們勿怪。那日春雨姐姐跟着何姑娘到我屋裏去,我睡得昏昏的,也不知道,實在無禮,春雨姐姐也莫要怪我!”

    悠蘭笑道:“聽着聲音似是大好了,恭喜恭喜。”

    依舊是那個怯怯的聲音道:“小魚兒別無所願,因爲聽說何姑娘馬上受傷,特地來看望,也是來謝謝何姑娘的救命之恩。小魚兒家境貧寒,一無所有,只略學了些按摩之技,願意在不當值的時候,來爲何姑娘做個按摩,減輕何姑娘渾身肌肉痠痛之苦。”

    悠蘭笑道:“剛受傷的時候,渾身是痛的,這些天已經好多了。你身子也剛好,心意領了,按摩還是算了吧。”

    那聲音哀求地叫道:“師哥!”

    蘇又明的聲音又復響起:“悠蘭姑娘,好歹讓他見何姑娘一面,當面致謝也算盡了份心意!”

    悠蘭無奈的聲音道:“也罷,我去問問姑娘。”

    門簾輕輕地飄了一下,悠蘭進來走到我牀前輕聲道:“姑娘,要不讓小魚兒進來跟你見一面吧,他難得進來一趟,還是蘇大哥特地換了值陪他進來的。”

    我說道:”讓他進來吧,也讓我看看他怎樣了。你扶我坐起來,否則多不禮貌!“

    我大多數的時間躺着,翻身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坐起來的時候怕胸腹用力,傷了骨頭,一般是春雨和悠蘭把我架起來。

    悠蘭半跪在牀頭,用力撐着我靠着牀頭坐。

    她走到門口,打着門簾對外屋的人說:“請進吧。”

    門簾一掀,還沒等我們任何一個人反應過來,一個人在門口撲通一聲跪倒,膝行幾步向前,匍匐身子磕下頭去:“何姑娘,小魚兒謝過何姑娘再造之恩!何姑娘從此是小魚兒的重生父母,此生此世,若有出頭之日,一定傾力報答!”

    悠蘭一臉驚詫地望望小魚兒,再望望我,想說什麼,卻終於抿抿嘴,沒說出什麼來。

    我坐在牀鋪上急道:“哎喲,悠蘭姐姐你愣着幹什麼?快把他扶起來!這是怎麼說!”

    我這一輩子,在母親入獄之後,逢人說好話,遇人就磕頭,小小年紀,已經磕了無數的頭,有的是真心的,有的是情非得已,身不由己,被人磕頭,卻是平生第一次。而磕頭的人,聽起來是那麼真心真意。

    悠蘭趕緊上前要扶起小魚兒,不料小魚兒的身子似是釘在地上,仍舊趴在那裏切切地說:“小魚兒一番話若非真心,這輩子總有一天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小魚兒出身貧寒,別無所有,但是對父母親人的孝敬之心卻無處安放。小魚兒身爲卑賤的奴婢,不敢認何姑娘爲姐姐,但是小魚兒一定將何姑娘當作姐姐看待,一生一世不敢違背!”

    說着他重重地磕下頭去,頭碰到地板的聲音,咚咚地敲在我的心上。

    想一想,他的年紀大約只比阿樹大兩三歲吧?見到他這麼說,我不由地想阿樹。他會不會是阿樹呢?

    我被自己這個瘋狂的想法驚呆了。可是這想法一旦產生,像春天雨後的野草一樣瘋長,蔓延得整個身心都塞滿了。

    我衝他招招手:“你過來!”

    悠蘭的臉都綠了!蘇又明的神情也充滿了駭然。

    小魚兒反而非常平靜,膝行到我牀前,仰臉看着我。

    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地彼此看清楚對方。他大病初癒,臉色尚且蒼白,但是整個臉型十分清秀乾淨。可是這清秀乾淨的背後,卻充滿了苦楚和滄桑,甚至一點點的仇恨。

    這是我的阿樹嗎?

    “你轉一個頭。”我說。

    他轉過去向窗戶,露出一邊耳朵。耳後沒有那個熟悉的胎記。我讓他再轉到另一邊,仍然沒有。我的臉上交織着失望和暗喜的神情,大約看起來很怪異。

    失望的是他不是阿樹,暗喜的是,如此甚好,阿樹不會入宮做內侍。我希望他不管怎樣貧窮也好,磨難也好,能留下完整的男兒之身,娶妻生子,生生不息。

    悠蘭擔心地叫:“姑娘!”

    我勉強笑道:“沒什麼。他的樣子讓我想起我弟弟阿樹。“

    小魚兒連忙又要磕下頭去:”小魚兒不敢高攀,但是此生一定把何姑娘當作最親的姐姐相待!“

    我那無處安放的靈魂,東遊西蕩了一陣之後,似乎找到了某個棲身之地。我伸出手去想拉住他,卻又不敢做太劇烈的動作。悠蘭見狀,連忙去拉小魚兒:“姑娘讓你起來說話。”

    小魚兒固執地跪在那裏。

    蘇又明像是才緩過神來,道:“這孩子,就是心實!”

    我緩緩地說道:”你若不嫌棄我寒微,在宮中是個無權無勢的無用之人,就讓我做你的姐姐吧。你姐姐的故事我也聽說了。我不敢說比你親姐姐做得更好,但凡有什麼事情,希望能儘量爲你擋些風霜。“

    小魚兒直愣愣地跪坐在那兒,目瞪口呆。

    蘇又明呆若木雞。

    悠蘭像根石柱,懵了。

    小魚兒磕磕巴巴地說:”小弟拜見姐姐!“

    他恭恭敬敬地後退兩步,端端莊莊地磕了三個響頭。

    蘇又明對着悠蘭說:“茶,茶!”

    悠蘭恍然大悟,轉身去倒了一杯熱茶,用茶盤端過來,俯身遞到小魚兒面前。

    小魚兒自茶盤上捧了茶,又膝行兩步到我榻前,舉過頭頂:“請姐姐飲茶!”

    我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命悠蘭道:”悠蘭姐姐,請將我首飾匣子裏的那根青玉簪拿來送給小魚兒,再封十兩銀子給他,算我的見面禮。弟弟,莫要嫌姐姐出手寒磣,姐姐跟你一樣,也是出身寒微。

    小魚兒淚流滿面:“姐姐,弟弟不敢。今日弟弟空手上門,已是羞愧!這厚禮斷斷不敢要的。”

    蘇又明在旁邊解釋道:“他病剛好,總沒出門。他在皇上宮裏當雜役,也沒什麼積蓄,若不是何姑娘病了他惦記着,是無論如何不肯今日上門的,總想着病好了能出宮去爲何姑娘親手挑件禮物呢。”

    我們交換了庚帖,敘了長幼,我是姐姐,林小魚是弟弟,我們結爲異姓姐弟,悠蘭和蘇又明是見證人。

    小魚兒沒有待得更久,因爲我需要休息,而蘇又明當值的時間快到了。他們告辭之後,我在悠蘭和春雨小心翼翼的扶持下,自榻上下來更衣(在宮廷裏面,“更衣”有時候就是上廁所的代用詞),然後在屋中緩緩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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