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64 義弟
    有些日子腳不沾地,人顯得虛飄,都不會走路了。

    看來我是需要多下牀走動走動。

    悠蘭和春雨都下去忙碌,房間裏外只留了兩個小宮女值守。我一個人在屋內寂靜而孤獨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我享受着這份孤獨。

    跟一個最低微的內侍結爲姐弟,大約真把悠蘭和春雨嚇壞了吧!別說是在武周的宮廷裏,就算回到大唐的宮廷,也沒有這樣的事曾經發生過。她們肯定想不通,爲什麼會這樣。

    其實很簡單,因爲小魚兒跟我太像了,我們不是血緣姐弟,勝過血緣姐弟。我們都是孤兒。我是沒有雙親,他有一個父親,卻不如沒有父親;我已經了無生趣,他曾經想放棄生命。

    最重要的一點,我在他眼裏看到了他心底潛藏的仇恨。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復仇。我可以想像,他復仇的目標是他的繼母,也許還有生父。

    要復仇,身爲女皇宮廷的雜役是辦不到的。他唯一可走的路是往上爬,尋找一切機會往上爬。爬到高處,纔有資格俯視衆生,擡起手,碾死一個人像捻死一隻螞蟻。

    我心裏何嘗沒有這個念頭?有朝一日,如果我能做到,我也要復仇——我要讓那些在何家村許家村村,欺辱過我和母親的人有朝一日跪在我的腳下,痛哭流涕地給我磕頭,請求我的饒恕。我要擡起腳將他們踩到腳下,是死是活,全憑我一句話。

    我已經不是那個在許家村寄人籬下,忍辱偷生的,任人欺凌的小女孩,凡是別人加在我和母親身上的苦難和恥辱,指着蒼天的名義,我要他們一樣一樣地還!

    逝者已去,我還能做什麼?我只能做這些!否則我活着幹什麼!

    小魚兒跪在我的榻前,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彼此的心思,也算心有靈犀。

    悠蘭和春雨,雖然感到詫異,但是她們誰也沒有多問。在宮廷裏生存的人,天真如春雨,也懂得什麼時候可以問,什麼時候應當閉上嘴。

    又過了兩日,小魚兒在銷假進宮當值前特地到我宮裏來拜見。當時我站在案前練字,他由春雨引進來,先跪倒磕一個頭:“小弟拜見姐姐!姐姐身子可好些?”

    春雨奉上茶,退了出去,守在堂屋的門外。

    我連忙說:“快起來。你莫要姐姐彎腰去扶你。“

    他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自袖子裏摸出一隻漂亮的紙盒,彎腰奉上道:”小弟實在寒微,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望姐姐莫要嫌棄。”

    我打開紙盒,只見裏面是一隻深色的牛角梳,上面刻了花花草草,填上彩漆,煞是好看。

    小小發梳,顯然不是用來梳理頭髮的,是用來插在髮髻上做裝飾的。

    我嫣然一笑:“讓你費心了。”

    他的臉上漾出甜美的笑容,讓我看得一呆——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心裏存着些純真。他要認我爲姊,倒真的不一定出於什麼很深的目的。也許跟我一樣,一顆靈魂孤獨地在宮廷裏飄蕩,無所依託,要找個棲身之所。如果這樣的結緣能帶來別的好處,那是意外之喜了。

    我令他坐下喝茶,緩緩道:“我是一個孤女。”

    他答道:“姐姐的事大家都知道。”

    我說:“你幾乎是個孤兒。”

    他繃緊了臉說:“我是個孤兒。我無父無母,唯一的親姐姐也不在了。”

    他說到“親姐姐”三個字,無喜無悲,面無表情,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對他的解讀沒有錯。他不認他的爹。

    我點點頭:“現在我們結爲姐弟,彼此命運便是一體。我們在這宮廷裏,要互相扶持,不離不棄。”

    小魚兒道:“我的命是姐姐給的。此生負天負地,定不負姐姐。”

    我再點點頭:”我一定像看護我的親弟弟那樣看護你。”

    小魚兒道:“姐姐的親弟弟自幼走失,難道一點消息也無?”、

    我搖頭:“音信渺茫,生死不知。”

    小魚兒道:“若有一天我有本事在外面行走,一定竭盡全力幫姐姐打聽尋找。姐姐的弟弟便是我的兄弟。”

    我走到案前,拿出一張紙遞給他:“這是我給你開的方子,你再接着喫。“接着我又問,”你吃藥可還方便?需要自己花錢麼?“

    小魚兒面色躊躇。

    ”跟姐姐還要隱瞞?“我半嗔半怪地催促。

    小魚兒道:”實不相瞞,凡是內侍有病,要上報掖庭令,掖庭令會找太醫院大夫來給瞧病,開了方子在御藥房拿藥。沒有太醫院的藥方,御藥房不給藥。上次姑娘開的藥方,是御藥房網開一面,把我死馬當活馬醫,也是蘇大哥找高大人去跟御藥房打了招呼。“

    我奇道:”那麼我給宮裏的貴人們開的藥方呢?“

    小魚兒苦笑:”他們是貴人,我只是個打雜役的內侍。姐姐給貴人開藥,是皇上御批的,如何比得!”

    我想了想,將藥方從他手裏拿過來,說道:”如此,這藥方還是我讓悠蘭姐姐差人送到御藥房,就說是我喝的藥。你在皇上宮裏當差,想必煎藥也不方便,還是在我這裏煎好,你想辦法到我這裏來喝吧。“

    小魚兒眼裏充滿感激:“小弟實在受姐姐恩惠太多。”

    我笑笑:“你這話就見外了。不如這樣,這次姐姐受傷實在厲害,這幾日練字,胳膊肘發虛,筆有些提不起來。要不你給我按摩按摩?”

    小魚兒眼睛一亮,立刻跪起來膝行到我身邊道:“姐姐快告訴我,是哪裏發虛?”

    就這樣,小魚兒爲我有些麻木虛弱的四肢做了很專業的按摩。他的手溫柔輕巧,但是每一次的用力都十分到位,我感到自受傷以後,四肢從來沒有這麼通泰過。

    我眼望着窗外下午最後時刻那蒼白無力的陽光,平靜地說:“也許用不了多久,御藥房會巴結着給你送藥呢!”

    小魚兒的手頓了一頓,不解地看着我。

    我對他笑一笑。那一笑第一次讓我感覺,也許我真的是個女巫,何家村的夷人們說的也許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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