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17 迷局
    來俊臣本人與薛懷義一樣,出身市井,身份卑微——不,不是卑微,而是卑賤。他用強取豪奪的手段從一個叫段簡的貴族青年手裏奪得太原王氏的女兒爲妻。這王氏不僅貌美如花,更兼出身高貴。來俊臣對於朝廷中的那幫隴西貴族的情感,跟女皇陛下當年冉冉崛起之時的情感一樣,愛恨交織。他用充滿了恨意的感情羅織他們的罪名,把他們打入地獄。看見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目無下塵的貴人們在地獄的邊緣受苦,掙扎,他的心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快樂;可是當他面對那些女皇陛下還需仰仗的貴族,心中又無限地渴慕——他恨不得早日躋身他們的行列,有着與他們一樣文雅的談吐,高貴的氣質和得體的打扮。

    他希望被他們從心底裏承認,接納,稱爲他們當中的一員,高高在上,目無下塵。

    因此,宴請妻子王氏孃家的那些親戚,和親戚的親戚,那些隴西舊族,是他非常看重的一件事。早幾日他就交代王氏,不要不捨得花銀子,該花多少就多少,請樂師,請歌妓,請大廚,請什麼什麼,全都按照帝都裏的最高標準來執行。

    於是他也就把對我的審理,順理成章地押後?

    有這麼簡單?

    這是真相?

    我略微思索了片刻,又問:“婆婆可知有個來自巴州的小娘子押在哪裏,可審了沒有?”

    王獄婆若有所思。

    我又把阿醜的面貌形容一番:“她皮膚極白,頭髮烏黑,眼睛頗大而靈活,說話帶着一種奇怪的口音。”最後那一句,我模仿阿醜的帶着巴州口音的官話。

    王獄婆臉上露出慘然的神色,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啊喲,這個小娘子我算是見識到了,真真的一條女漢子。我聽那些獄卒們議論,說是她又是被夾,又是被打,你看她細皮嫩肉的,沒想到骨頭這麼硬,居然咬死不說被誰指使的。不僅僅是她,她的那個漢子也是條好漢,咬死只說自己是送兄弟上京考學的。倒是那兩個讀書的,被打得慘了,就認了,稍好些,再翻供,反反覆覆,前言不搭後語,被來老爺惱了,前幾天狠命打,打得暈死過去,這幾日獄醫在治呢。”

    我汗如雨下,噌地站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往前便倒。那王獄婆眼疾手快,趕緊扶住我,壓低聲音喚道:“大人莫要嚇老婆子!”

    我微弱地說:“快給我喝口水。”

    王獄婆不敢怠慢,趕緊從瓦罐裏倒一碗水喂在我嘴邊。我喝下去,抓住她的手問:“阿醜姐姐關在哪裏?婆婆能不能把我們關在一起?”

    王獄婆搖頭嘆氣:“來大人說了,不能讓你們見面,所以她關在另一處地方,不歸我管。那邊管監的婆子,是老婆子的冤家死對頭。”

    來俊臣早有提防,防止我和阿醜買通獄婆,勾結串供。

    我心裏發焦,臉上不免露出來:“這可怎麼好?萬一阿醜姐姐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我的罪過?不如我一個人都認了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大約是因爲我給她診了病,王獄婆跟我剛進來時的說辭又是兩樣:“大人不要傻!就是你把所有的罪都認了,那個姑娘也脫不了罪。你認罪,她就是同犯,你不認罪,她或者能梃一挺。你和她都是重罪,是不準探視的。不過,大人若有什麼話要傳給什麼人,老婆子還是能替大人設法的。若是要傳給那個姑娘,雖然老婆子與那老不死的不對付,但是也可想法找獄醫或者別的獄卒傳個字條什麼的。這筆墨,大人且收着藏起來,要用的時候也便宜些。”

    我感激不盡。

    她又自懷中摸出一塊布遞給我,說道:“睡覺時鋪在麥草上,也能安穩些。”

    我感激涕零,附身行禮道:“多謝婆婆相顧之情!”

    那獄婆嘆道:“你差不多跟我的大孫女一樣大,就受這樣的苦楚,可憐。我那孫子孫女,雖然生於貧賤,倒也安然度日。老婆子先前看着富人貴人還有不忿,如今也算心平了。”

    我苦笑道:“婆婆,阿草也出身貧賤。”

    那獄婆恍然道:“大人的故事老婆子也略有耳聞。大人若能挺過這一關,必然是有大富大貴的。”

    我搖頭道:“大富大貴不敢奢望,只求好人一生平安。尤其是那些幫過我的好人,人人都一生平安。婆婆,”我拉着她的衣袖懇求,“阿草安危不算什麼,只求能夠讓阿醜姐姐一家洗脫這天大的冤屈!”我摘下一隻耳環遞到王獄婆手裏,又說,“求您設法給阿醜姐姐帶個口信,求她無論如何要保命爲先。”

    阿醜識字不多,只能以耳環爲信。

    那婆子收好耳環,鄭重說道:“大人放心,我必當設法。”

    王獄婆走後,我思前想後,無法入睡。按照她的說法,此時來府上應該燈火通明,絲竹齊奏,歌舞昇平。女皇陛下的寵臣,帝國如日中天的刑訊官宴請隴西貴族王氏與他們的同盟,必然盛大而隆重。至於太原王氏對來俊臣的看法,至於他們是否心甘情願與他結交,那時不可知的。

    來俊臣的心也是不可知的。他把我關而不審,是對我進行心理大戰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