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家人如夢初醒,紛紛上前拖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衛大人喝醉了,且跟小的們去醒醒酒。小的們那裏有醒酒湯熬着呢——”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衛遂忠一個耳光扇在一個家人的臉上,嘴裏罵罵咧咧地道:“你們這些狗東西,也跟你們的主人一樣,狗眼看人低!你們這些刁奴,哪一個不是攀高踩低?今天夫人孃家的貴人們給了你們多少賞錢?老子我也有!他們給你們一串,老子給你們兩串!”說着他往袖中使勁地摸啊摸,摸了半天一個銅板也沒摸出來。
那幾個家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來俊臣滿臉鐵青地走到廊下,指着家人罵道:“你們這些白喫飯不會幹活的飯桶!你們就聽着這個狂徒在這裏辱罵本官及各位大人?還不給我捆起來塞上馬糞,重重地打!看他還敢不敢目無長官,放肆妄爲!”
家人們這才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要捉衛遂忠。無奈衛遂忠也是鄉間潑皮出身,力氣還是有一把的,又借酒發瘋,一時難以制服。他左扭右擺,一邊踢打一邊高聲罵道:“好好好,好個長官來大人!我呸!你是什麼賤逼來大人?喫酒喫肉了,你是長官,是來大人,要人爲你賣命了,你一口一個大哥叫的是誰?你個不要臉的王八蛋!你生個兒子沒屁眼。你家高貴的王夫人給你戴綠帽子。你的子子孫孫都姓段。反正你本來都不是你爹的種,那你的孩子不是你的種也正常,啊哈哈哈哈!”
這話揭了來俊臣的老底。來俊臣那風騷的老孃連自己都搞不清他是誰的種,這事兒在鄉間無人不知,但是誰也沒敢在臺面上議論。來俊臣的臉皮,來俊臣祖宗的臉皮,都給衛遂忠剝得一乾二淨。他的臉真的掛不住了。
來俊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給我狠狠地打!打到他爬不起來爲止!”
衛遂忠果然被打得爬不起來了。堂中那些貴客不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別說來俊臣沒有面子,就是王氏夫人也找個藉口退入後院,閉門哭泣去了。、
一場結交貴戚的盛宴,就這麼毀在他的狐朋狗友手裏。當然,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化作酒肆女郎阿雪挑唆的。阿雪那一日從獄中探視了阿醜出來,便去酒肆找到衛遂忠,一邊給他添酒,一邊在他耳邊絮絮地說着來大人如何忘恩負義,在家中大宴貴戚也不請你們這幫兄弟。別的兄弟不請也罷了,你跟他如此親近,如此忠心耿耿,他居然連你也不請,太刻薄寡恩。
這些村婦之間用來互相挑撥是非的閒言碎語,阿雪信手拈來,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個來自鄉間的粗野潑皮的情緒調動起來。他乘着酒興,帶着醉意罵上門去。
一座堅固的城堡,因爲一根槓桿得活動被撬鬆了一塊基石。
送走客人,來俊臣回到後院,王氏夫人在臥房中哀哀哭泣。來俊臣心情煩躁,開始破口大罵:“哭,哭,你哭什麼哭?平日裏讓你對我的兄弟們好一點,你端着個高門貴女的架子,好像多高貴多貞潔似的!我這些兄弟配不上你?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你找你那前夫去好了!當初嫁過來的時候我又沒逼你,你不願意,怎麼不一索子吊死?現在哭是什麼個意思?我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王氏本來嫁給貴族青年簡爲妻,只因某日在街市裏行走偶遇來俊臣,心想這個男子長得也算英俊,多看了他一眼,便被他惦記上,強逼段簡休妻,強娶回家。她的夫家孃家深知來俊臣的羅織手段,不管得罪他;爲了保全兩個家族上百人口的性命,她只能委身下嫁。
嫁過來以後,爲了按照他的要求結交士族,她硬着頭皮出面宴請王氏族人和親戚,如今她被人這般辱罵,他不但不安慰她,反而對她破口大罵,不由得她不心灰。
也許當年被逼婚的時候遺書一封求死,也許這個孽障早就不能禍害人間了。可憐王氏半夜忍辱不過,用一條白綾懸樑自盡。
這是阿雪沒有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