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他吹簫的樣子,像煞了壽春王殿下。但是壽春王殿下更蒼白些,也沒有他長得那般好。
長生院的宮人們都說:“女人的美是脂粉修飾出來的,六郎的美是純天然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雕飾。”
六郎,對,他的大名叫張宗昌。令人驚奇的是,他並不是出身於樂坊,而是正兒八經的良家子弟——鳳閣侍郎張九成的兒子,因爲在張氏宗族中排行第六,故稱六郎。據說上元節上陽宮的由高陽王主持的宮廷演出中所有的參演者都是跟着高陽王一起混洛京的紈絝子弟。而跟高陽王跟得最緊的非六郎莫屬。公主在宴席上看中了張宗昌,特地令高陽王帶着這支臨時組建的班子到她的府上演出,並在演出過後,單獨地賞了張宗昌。
於是第二天的夜晚,公主府派出公主的車駕在某一個地方接走了六郎,把他拉進了公主府的某個院落。在那裏,他由一個幹練的中年嬤嬤帶領,進入了公主的臥室。
公主與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紹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但是與她的第二任丈夫武攸暨的夫妻生活,只能用相敬如賓來形容。她的第二次婚姻,是她那至高無上的母親爲了讓武李兩姓宗室親如家人百年好合而設置的政治聯姻。通過兩個宗室的聯姻,武李兩家的血脈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捨難分。
爲此,她不惜毒死了武攸暨的原配夫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駙馬武攸暨並非無情無義的人,他對公主的感情,總是存在着心結。對於公主而言,一個暴發的武氏家族的子孫,氣質風度怎能跟世代貴族的薛紹相比?不約而同,他們成了心照不宣的兩面夫妻。
對外,他們琴瑟和諧,利益一致;對內,丈夫寵小妾,妻子有新歡。
張宗昌成爲太平公主的新歡。太平公主對於這個新鮮得能掐出水來的少年十分滿意。她開始理解爲什麼那些男人們總喜歡找比自己年齡小很多的女人——因爲這些年輕的生命沒有什麼閱歷,他們對比自己年長的伴侶,充滿了崇拜和倚靠。太平公主很享受這種支配、掌控和權威的感覺。
“他是多麼聽話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絹衣捲縮在我懷裏的時候,多麼像一隻無辜溫暖的小貓。”公主撫弄着他的頭髮,這麼想。
而後朝裏朝外風雲突起,突厥契丹輪番作亂,來俊臣被誅殺,死後被洛陽百姓千刀萬剮甚至烹食,令女皇陛下深
上一次出現這種狀況,是薛懷義悖逆不奉詔的時候。
太平公主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做出了把張宗昌獻給母親的決定。
果然這貼良藥令女皇陛下身心舒泰。
六郎一連幾天都住在長生院。他的入駐像是給平靜單調的宮廷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一圈圈地漣漪。六郎走過的硃紅的遊廊,經過的侍女們紛紛站住,垂首,施禮,臉腮卻不知不覺地泛紅;端湯遞水的女人們不能近前,遠遠地望着他偷窺一下也能讓心臟跳出胸膛;所有的女孩子們姑姑們,都格外地重視自己的妝容,一時間宮內的小內官們接到好多讓他們代爲採購胭脂水粉的訂單。
女皇陛下縮短了處理奏章的時間,跟六郎泡在一起。她令宮人們把美人榻搬到窗前,窗戶都敞開着,一擡眼能望見外面鬱鬱蔥蔥的樹木,一陣微風吹來,六郎伴着廊下的風鈴,唱着街市上最新流行的曲子——
燕語鶯啼三月半。煙蘸柳條金線亂。五陵原上有仙娥。攜歌扇。香爛熳。留住九華雲一片。
犀玉滿頭花滿面。負妾一雙偷淚眼。淚珠若得似真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紅絲應百萬。
當然,廊下的這串風鈴也是六郎用他白皙的巧手做出來,親自掛在廊下的。他用曼妙的歌喉合着這鈴聲唱出這樣充滿哀怨的曲子,倒活脫脫地唱出了一個深閨少婦的幽怨。他的嗓音十分奇特,亦男亦女,可男可女,無論怎樣唱,都能打動人心。
那一刻,女皇陛下的心被打動了。她捻起一枚蜜制的杏子塞入六郎的嘴中,笑道:“唱得真好,且潤潤喉。”
六郎嘴裏含着杏子,將他天然紅潤的雙脣湊向女皇陛下,以舌尖將梅子度入女皇陛下的口中。又一陣風透過窗紗吹了進來,女皇陛下的灰髮與六郎一頭烏黑的頭髮交疊在一起。
宮人們面紅耳赤地倒退着退出大殿,又退下游廊。他們不知道是不是該把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但是似乎殿內的人沒有給他們時間去想,而他們的腦子裏已經無法容納那麼多猜想,只有無限的旖旎風光。
領班的韋團兒只得揮揮手,令宮人們再退避三舍,她自己則侍立在廊下,聽候可能會有的傳喚。
然而,她沒有等到傳喚的聲音,卻等來了讓她面紅耳赤的聲音。
這是白天,這是正午。也許,在女皇陛下的這個年紀,這個地位,她一切的一切都無需避諱了。此時此刻,她只想把她的六郎緊緊地抱在懷裏,享受他如玉的肌膚,如花的脣瓣,如脂的舌香,以及欲仙欲死的午後時光。
這個可愛的人兒,只要她給他賞賜,她給他榮華富貴,他就如此滿足。他不要她的皇位,他不要成爲她的繼承人,跟他在一起,她沒有煩惱。
女皇陛下被凡塵瑣事煩擾侵佔的慾望,像泉水一樣噴薄,爆發得更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