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夫人又對着方城縣主道:“老身聽說縣主好事將近,在這裏先賀喜了!這些年我們老爺不在洛京,也是有些時候沒見過縣主了。記得以前在公主府見過一次,那時縣主才這麼高。”說着比劃了一下胸前,“真是女大十八變,縣主已經是如花朵一樣鮮豔了。”
方城縣主笑道:“夫人過獎了。”
上官大人笑道:“可不是,也虧有這些鶯鶯燕燕如花似玉的孩子們陪着,陛下才能在繁忙的公務之餘稍稍開懷。”
幾個女孩子都羞澀地低下頭。不知她們心底認同不認同上官大人的話。
上官大人又指着我說:“這是奉陛下之命給狄大人開方的何大人。”
狄夫人這才眯着眼認真打量我半日,才笑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是一點也不錯的。沒想到何大夫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本領。”
我欠身道:“夫人過獎了。阿草徒有虛名。”
狄夫人笑道:“不過獎不過獎。王仁皎夫人老身親自相問過,她對大人的方子讚不絕口啊。老身也打聽過了,西苑令杜宣杜夫人也對大人交口稱讚。老身聽王夫人說,京中的很多夫人們都託她的人情,讓她在大人面前美言幾句,要請何大人休沐出宮的時候也給她們診視診視呢。”
惜福郡主掩袖笑道:“啊喲喲,這下不得了,阿草好容易休沐一次,倒要比在宮裏還忙了。”
西門雀忍了又忍,似乎是把到嘴邊的話忍了下去,只露出一個冷笑的神情。
上官大人笑道:“杜夫人耳聽是實。這阿草在宮裏爲宮人們診治,但凡還有天命的,手到病除;若是那沒天命的,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她的藥,連陛下也讚不絕口呢。”說着她挽着狄夫人的手又說,“咱們別隻管站着,可到那邊亭子裏坐着說話,又涼快,又可以歇息片刻。”
狄夫人便隨着上官大人走入亭中坐下,卻又問道:“只是老身有些不明白——何大人這樣小的年紀,如何就有這樣的本領?莫非祖上是杏林世家?”
上官大人微笑道:“就算三歲啓蒙開始學醫,學到現在也成不了杏林高手。說來讀書人很難相信,阿草成醫真不是家學,也非從師,乃是天賦異凜。”
狄夫人微微驚歎:“啊,真有這樣的事呀!老身在家裏聽老爺說起,也是這麼猜的。這樣的事雖然奇異,也不是沒有。老身少時隨父母外任,也曾聽說過民間有這樣的孩子,大多是醫藥命理,還有些能工巧匠。有人說,這種孩子多半前世就是奇才,帶着記性投胎的呢。”
幾個女孩子立刻來了興
致,都圍攏過來道:“啊,狄夫人且說說!這樣的事,我們在宮裏再也聽不到!”
方城縣主身邊的薛崇簡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師,鄉間也有很多奇人異士很有智慧。”
狄夫人點頭道:“薛公子說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術業有專攻,懷着謙卑之心取百家之長,是再也不錯的。難得薛公子身爲公主之子,也是這樣平易近人,通情達理。”她頓了一頓指着坡下的九州池道,“這九州池修得如此壯麗,集天下之大成,日月之精華,天下的百姓,再也不及的。可是比起外面山河壯麗,天然山水,則精巧有餘,氣勢不足。說起來最鬼斧神工的還是老天爺啊。”
幾個女孩子露出嚮往的神色。這些人雖然生得大富大貴,但是對於外面的世界,最多就是洛陽的街市,或者洛陽周圍的山川河流,所知終究有限,倒不是那些命官的夫人們,年輕的時候倒可以隨着外放的夫君到外面走走,領略一下天下風光。
這樣一想,我從巴州到帝都一路上閱遍人間風景,就比她們強過太多。
上官大人道:“帝都地緊,要得塊寬敞的地不容易。就是西苑,別的好說,水面還是不大。”
狄夫人笑道:“可不是嘛。”她擡頭望望天,又說道,“承陛下隆恩,讓老身有幸能遊覽一下九州池。如今天色漸晚,若是何大人不嫌棄老身人老絮煩,老身還想請何大人爲老身診視診視開貼藥,也請上官大人給個方便,爲老身安排一下。老身這些年隨着老爺外放,也是惹了一身的病痛,隔三差五地發作了,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官大人駭然:“夫人言過了吧?何至於此?”
狄夫人笑道:“真不是說笑的。平日也還好,一有個逢年過節人情往來便有些不支。偏偏我們老爺內宅的事從來不管,是個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性子,真讓人沒奈何。”
於是我隨着上官大人和狄夫人一起回到上官大人宮裏。其餘的幾個女孩與薛公子卻要在九州池附近走走。上官大人給我們安排了一間靜室,我與狄夫人相對而坐。狄夫人到底年紀大了,坐着坐着便打起瞌睡。我在她對面,閉目凝神,感受着她散發出來的氣場。
沒多久,我起身走到書檯前提筆以準備好的紙墨寫下藥方。以方審藥,狄夫人應該與狄大人一樣,深受風溼的折磨。
另外,長期顛沛的生活導致飲食失調,胃裏也十分不妥。而這兩種病,又是最折磨人的。
說起來連我自己都感到奇異——別的醫生是以症開藥,而我是以藥推症。怪不得狄大人不信我,我若是他,我也會覺得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