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芳 >第三十五章 是姊妹還是心上人
    得了郭保吉這一句應承,裴繼安總算是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

    他唱戲一慣要唱滿整臺,從來不肯半途而廢,又特地以異姓兄長,準未婚夫的口吻代沈念禾道了謝,臉上全是感激,半點不像裝出來的。

    裴繼安劫後餘生,卻不知郭保吉也暗自慶幸。

    兩人各懷鬼胎,俱是以爲自己得了便宜,看向對方的表情都多了幾分發自肺腑的真誠。

    因天色已晚,裴繼安藉口明日還要上衙,急着趕路回宣縣,也不喫郭保吉那順口留的飯,就此告了辭。

    他出得書房門,按着書房外頭從人的指點沿迴廊而行,正走到後園一角,對面卻有兩人相迎而來。

    當先那人走得近了,忽然把腳步止住,疑惑問道:“裴繼安?”

    來人十五六歲,身量卻挺高,臉方方正正的,相貌有些粗,還長了一對招風耳,看上去略帶凶煞之意。

    他一面說,一面卻又往裴繼安的後頭看,見並無半個人跟着,臉上頓時有些失望,道:“怎的是你一個人來?那謝家小孬種哪裏去了?果真被嚇破膽子,再不敢踏進我家大門?”

    口氣當中全是嘲諷。

    裴繼安擡頭看去,果然是個熟人,正是同謝處耘鬧個不停的郭保吉次子郭向北。

    郭向北後頭跟着個一身騎裝的少女,她背上負着長弓,腰間插着一兜七八支箭矢,正是青春年華,長相雖然只有五六分,然則整個人看上去另有一種勁勃的美。

    聽得郭向北這般說話,她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拉了一下對方後背的衣料,低聲叫道:“二弟!”

    轉而對着裴繼安道:“裴公子是爲着謝處耘來的吧?眼下遇得飯點,夫人應當在正廳……”

    裴繼安聽對方說話語氣,又見其打扮,只覺得眼熟。

    因其人稱呼廖容娘做“夫人”,而不是“母親”,他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才把人對上了,記起這恐怕是自己見過一回的郭家次女郭東娘。

    他隨口應道:“乃是爲了公事特來尋郭監司的,因衙門還有事,我便不耽擱了。”

    一面說,一面拱了拱手,權當行過禮,就此走了。

    郭向北一肚子屁話想要放,本要衝得上前,只看着裴繼安那行禮時露出的明晃晃拳頭,難免回憶起從前事情,牙齦都不由自主地再次發出痠痛之意來,腳步立時爲之一頓。

    只緩了這一會,再想要衝上前去時,他的後背就給用力扯住了。

    裴繼安大步流星,轉眼便沒了蹤影。

    郭向北眼睜睜看他走掉,轉頭怒瞪了一眼,叫道:“二姐!你拽着我作甚!”

    郭東娘道:“你當那是謝處耘,由你搓圓搓扁?不攔着你,等你再上去找打嗎?”

    郭向北咬牙怒道:“這是在我郭家,難道他還指望像上回一般佔得了什麼便宜?!”

    郭東娘冷笑道:“打架輸了不夠丟臉,你還想仗勢欺人不成?!”

    郭向北說她不過,也是覺得丟臉,惱羞成怒道:“你是他姐姐還是我姐姐!怎的幫着外人說話!”

    因他氣在頭上,竟有些口不擇言道:“你怕不是看他相貌長得好,這才胳膊肘往外拐!只可惜那是個落魄窮酸鬼,除卻一張臉,什麼都不中用,半點比不上你弟弟我!”

    郭東娘斜斜睨了他一眼,道:“你長得沒別人俊俏,跟着校士們習了這許多年的武,竟是連個繡花枕頭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在此處嚷嚷,叫爹爹曉得了,仔細打斷你的狗腿!”

    郭向北道理也說不過,罵也罵不過,偏偏撞上的還是自己親生姐姐,不能上前就打,氣得不行,到得最後也只憋出一句,道:“若我這是狗腿,你與我一個孃胎裏爬出來的,難道就逃得過做狗了?!”

    竟是拼着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起來。

    郭東娘就按着他的肩膀往前走,便同趕驢子一般,口中卻是半點不讓,道:“就算都是狗,我也是比你好看的那一條!”

    姐弟二人一路打打鬧鬧不提。

    ***

    卻說另一廂,裴繼安去得前院牽了來時的馬,自出門而去。

    他此趟來宣州城,當真是一刻都沒有休息過,先去州衙輾轉問了好幾個熟人,確定是郭保吉做的薦書,立時就轉回郭家,一見廖容娘商議未果,出得門,於巷口守候,二見郭保吉,迂迴婉轉,還借了沈家的東風,才終於如願以償,把那薦書推辭掉了。

    這短短半日功夫,一波三折的,若非他當機立斷,動作夠快,應對又夠靈活,恐怕已經被人賣掉在分肥瘦肉了。

    裴繼安騎在馬上,慢慢回想自己在郭保吉面前的行動舉止,確認應當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復才放下心來。

    此時天色漸黑,坊市間路人行色匆匆的,不好走得太快,他便收緊繮繩叫馬匹慢慢踱步。

    然而走着走着,他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裴繼安很有自知之明。

    今次能全身而退,靠的乃是沈念禾這一個“未婚妻”的身份。

    兩人之間清清白白,雖然自己出於道義打算護她周全,對方卻是沒有半點想法的。

    以郭保吉的身份,應當不會往外傳,然則他這番下流行事,恰似借花獻佛,也不管那花願不願意開,先折了再說。

    當着一路監司的面,裴繼安說謊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內心坦然得很,可眼下出得郭府,還未出城門,一想到回到宣縣,要看見沈念禾那圓溜溜的大眼睛,瘦瘦小小的臉,他就止不住的心虛。

    ——一個孤弱女子,如此誠心誠意地偏幫你,你竟還這般拿她來混用!

    裴繼安暗暗唾棄了自己一回,等見到路邊賣胭脂水粉的鋪子,鬼使神差的,那手一拉,腿一夾,就把馬給停住了。

    等到他再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鋪中那一排的胭脂膏子前邊。

    那夥計見他相貌堂堂,外頭又有馬,雖是身着皁衣,還是特地把貴的給他薦了,又問道:“公子是給姊妹送的,還是給心上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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