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芳 >第三十六章 倒挖牆腳
    裴繼安詫異道:“還有什麼差別不成?”

    他從前也做過買賣,自然曉得其中多有關竅。

    譬如豔麗綾羅更得婦人中意,年輕女子則多喜歡顏色淺麗的布帛,不少老年人愛喫甜物,不喜食酸,青壯年人卻是酸甜俱可。

    隔行如隔山,怕是胭脂水粉裏頭,也有這些個講究?

    對面夥計也不多廢話,而是從桌上摸了兩個小盒子出來,分別打開了。

    裴繼安打眼看去,左邊的就是個尋常小方木盒,盒子同胭脂之間用一張油紙作隔,右邊盒子裏卻是一個瓷瓶,那瓶子精緻小巧,瓶身上還燒繪有仕女持扇戲貓的圖樣,連貓嘴邊的鬍鬚都翹得惟妙惟肖的。

    只是撇開用來盛裝的器皿不說,單看裏邊胭脂,無論顏色、質地,甚至聞上去的氣味,兩邊俱是沒有什麼差別。

    那夥計解釋道:“小的是個老實人,要在此處做長久生意的,也不怕說實話:公子若是送予家中姊妹,不如買這木盒裝的,胭脂還是一樣的胭脂——畢竟自己人,不用那等虛頭巴腦的。”

    “若是給心上人,叫我多一句嘴,得要買這瓷瓶裝的,貴是貴了點,要緊是臉面上好看——你且想,送個粗盒子過去,姑娘家嘴上不好說,心裏還不曉得怎樣計較呢!”

    語畢,又把價錢分別說了。

    裴繼安一面聽,一面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起來。

    世人都說一談情就犯蠢,而今來看,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加個瓷瓶,就憑空添了許多身價——蠢男人的錢也太好賺了罷?

    類似的法子,他從前做生意時已是用膩了,今次居然調了一個轉,由釣魚的變作被釣的那一個,又怎肯去做冤大頭!

    況且那沈妹妹品行高潔、安貧樂道,是個淡泊名利的,哪裏會只看表而不看裏?

    這般想着,裴繼安的手自自然然地點向了木盒裝的方向,“就要這個”幾個字已是到了喉嚨口,驀的,又被他給吞了回去。

    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沈妹妹在翔慶時,家中只有她一個女兒,錦衣玉食、衆星捧月自不必說,而今到得宣縣,本已經遭逢大難,裴家的日子那般簡樸,也不曾聽得她有半句怨言。

    說起來好像只是一個瓷瓶的事情,可那木盒裝的胭脂,實在看着有些過於粗糙了,便是她不嫌棄,自己難道真的給得出手?

    況且今次還是自家做了錯事,想作爲賠罪的……如此禮物,是不是太沒有誠意了?

    再一說,妹妹怎麼就比不過心上人了?

    難道越是親近家人,就越要喫虧不成?

    縱然已經看得透透的,明明白白知道這不過是商販誘買的話術,順着走就是傻子,裴繼安的手還是彷彿被鬼把住了一般,莫名其妙地轉向了瓷瓶裝的那一邊,口中則是道:“要這個……”

    話一出口,他忽然想起一樁事,便又補了一句,道:“要兩盒。”

    實打實主動去做了這個冤大頭。

    冷雨秋風的,本以爲要白守店了,不想還撞上一個闊綽的,那夥計笑得臉上的肉都堆起了褶子,快手快腳地把兩盒胭脂裝好,特地又用油紙包了好幾層,最後才遞了過來,道:“公子好眼光!憑你人品相貌,又這般懂得疼人,用不得多久,想來便要作一家了!”

    裴繼安也懶得同他解釋什麼是妹妹不是情人,付過賬,拿了那胭脂就騎馬而去。

    耽擱了這許久,天色已經半黑,幸而這一條官道他走過無數次,熟悉得很,快馬跑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回得宣縣。

    此時夜色已深,裴繼安也不去衙門,只把那馬暫放在鄰人牛欄中。

    他到家時見前院漆黑一片,倒是後頭兩間房中燈火都亮着,也不耽擱,因聽得裏頭有人說話,便徑直去敲了沈念禾的房門。

    出來應門的是鄭氏。

    “怎的這樣晚?不是說不回來了?”

    她十分喫驚。

    一路都是雨,又舉着燈籠,哪怕身上披了披風,裴繼安還是被淋得溼透,便也不進門,應道:“想着明日還要去衙門當差,便不耽擱這一晚上,先回來了。”

    他一面說,一面往裏望了一眼,見到沈念禾坐在桌邊,心中一下子就鬆了口氣。

    果然屋中人聽得聲音,搭着鄭氏的胳膊,探出那一個瘦瘦小小的頭出來看他,又關切地搭話問道:“三哥急着趕路,吃了飯不成?”

    另還道:“外頭有湯,還有冷飯,我去生火給你熱了來喫?”

    便是平日裏也斷沒有要這一位做飯的,況且裴繼安正心中有鬼,此時哪裏敢應,連忙搖頭道:“我已是生了火在燜飯,一會換了衣服就去喫。”

    口中說着,趁房中兩人都在,便自懷裏掏出那一個油紙包,打得開來,遞給鄭氏道:“路上避雨,見得有胭脂鋪子,順手便買了,正好給嬸孃同沈妹妹平日裏用着玩。”

    他話一出口,便覺得屋中的氣氛有些古怪。

    鄭氏擡眼笑着看了他一下,復才把那油紙包接過,往後讓得一步,轉而給了沈念禾,又問道:“今日是吹的什麼風?怎的一個兩個都買胭脂?”

    裴繼安一愣,往前轉頭看去,果然見那沈念禾面前的桌案上擺着一排五六隻開了蓋的盒子,當中小瓷瓶裝的或白或紅,正是水粉胭脂。

    縱然隔了好幾步遠,依舊能看出那胭脂顏色豐濃,水粉質地柔白細膩。

    更要命的是,那一排瓶身上或繪美人撲蝶,或畫仕女臥石,離得最近的那一個圖案竟也是仕女持扇戲貓,那貓一樣的皮毛黃白相間,嘴邊也是鬍鬚翹啊翹的,翹得那般眼熟——不正同自己纔買的那份一模一樣?!

    “這是哪裏來的?”他驚問道。

    鄭氏回得很快,道:“處耘給你沈妹妹買的,怕是曉得從前說了錯話,特拿來賠禮。”

    聽得這話,裴繼安的臉都有些黑了。

    他想起早間謝處耘若無其事地問自己討要銀錢,說去買點東西——卻原來是花他的錢,倒挖他的牆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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