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芳 >第七十五章 才與德
    一頓飯拖拖拉拉吃了大半個時辰,等到那陳公子走了,沈念禾才同鄭氏一齊進得後院。

    鏢師們剛得知需要騰挪,臨到搬了,卻又被驛卒攔得回去,先還一頭霧水,後來見到匆匆而來的陳公子,又見驛站上上下下對其畢恭畢敬,偏偏此人幾乎要把裴繼安拿鮮花素果供起來,哪裏還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一時對着鄭氏同沈念禾都多了幾分客氣。

    鄭氏謹慎慣了,總有些不放心,便去問侄兒道:“那陳公子是怎的回事?方纔那管事的在前頭罵得厲害,不知是個什麼來頭,咱們不要爲圖一時痛快,惹出什麼事纔好。”

    裴繼安也有些無奈,道:“是信州通判的兒子,我從前同他偶然有過一回交集,不想給記到了現在……那人脾氣躁得很,倒也不好推拒,不然惹急了更爲麻煩。”

    沈念禾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三哥,這一家強要住進院子的人未必簡單,我見得他那箱子裏有雕版的歷書。”

    裴繼安面色一肅,問道:“怎麼回事?”

    沈念禾便將自己方纔見得酒糟、茶葉並曆書雕版的事情說了,又道:“我聽聞他們半路過河的時候翻了船,是以急急忙忙尋地方晾曬,不想此處沒有空房,正正同我們撞上,便來搶住信之所。”

    裴繼安熟知律法,又在衙門裏頭當差數年,哪裏會不知道曆書的重要性。

    敢偷印曆書,還大搖大擺在驛站裏頭休息,其人背景可想而知。

    不過人已經給那陳信之得罪死了,哪怕此時叫他們回來也無用,倒不如順其自然算了。

    裴繼安便安慰道:“未必將來還有得見的那一日,當真遇得事情再來設法也不遲。”

    他嘴上說得風輕雲淡,心中卻是已經暗暗做了警惕。

    鄭氏就在一旁誇沈念禾“眼尖”,又笑道:“果然眼睛長得好的人,看東西都比旁人清楚。”

    裴繼安不免被這一句話引得去多看了一眼。

    沈念禾的眼睛確實長得漂亮,瞳黑如點漆,瞳白如水銀,眼波流轉之間,靈氣逼人,看人的時候,便是不笑那一雙妙目裏也含着幾分溫柔之意,亮瑩瑩的。

    此時她聽得鄭氏這一番誇,只抿嘴笑道:“嬸孃時時這般誇我,要把我誇得上天了!”

    一笑起來,那眼睛如同兩彎月亮,整張臉便似被照亮了一般。

    裴繼安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這一個笑容。

    他彷彿聽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下,足足過了三四息功夫,復纔回過神來,一時表情竟是有些凝重。

    等到晚上臨近歇息的時候,裴繼安特地去單獨找了鄭氏。

    他先問沈念禾“哪裏去了”,等知道對方正在洗漱,才放下心來,悄悄問道:“嬸孃,如若男子愛色,是不是便不能作爲倚靠?”

    鄭氏被這樣莫名其妙一問,實在唬了一跳,忙道:“怎的了?”

    裴繼安搖了搖頭,道:“今日那陳信之來找我,因他出身、相貌俱是上得了檯面,又在州學讀書,學問做得不錯,其父乃是通判,其母我也打過交道,是個穩妥的,只是此人脾氣有些急躁,另又有一樁,十分看重顏色……”

    鄭氏聽到這裏,已是有些琢磨出來這意思,道:“你是說……念禾?”

    裴繼安心中其實早有這個想法。

    他曾救過陳信之兄妹性命,也同那一家人打過交道,知道這一門還算靠譜,不是那等家風混亂的,如若將來天子不降罪沈家,倒是可以考慮把沈念禾嫁給陳信之。

    畢竟是知根知底,比起餘下那些個,自然靠譜許多。

    只是這想法在他自己腦子裏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此時被鄭氏拿嘴巴說得出來,他聽着聽着,初初還好,本來是聽過即過的話,不知爲何,竟是在他耳朵裏環來繞去,彷彿迷了路的蜜蜂一般,嗡嗡嗡、嚶嚶嚶,鑽進又鑽來,叫人十分不舒服。

    他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

    鄭氏十分後悔,道:“你白日裏怎的不早說!人已是到得面前,叫我知道了,也好細細打量一回!眼下人都走了,又來問,我哪裏曉得!”

    裴繼安更不舒服了。

    他原來想的都是陳信之的好處,今日再一回見了本人,倒是越看越不好,聽得鄭氏好似有意,忍不住皺眉道:“嬸孃莫要聽風就是雨的,念禾還小,我只是暫看一回——況且今朝見了,那陳信之也未必是良配,他看人先看臉,也不知道看纔看德,這般人品,如何堪配?”

    鄭氏半點不覺得這是什麼毛病,道:“我看人也愛先看臉,這又有什麼了?又不妨礙我看纔看德。況且感情全靠相處而來,便是初時因看臉入了眼,將來能處出感情來,又有什麼不好?”

    她笑道:“我也不瞞你,當日我頭一眼見你七叔,正因他長得俊俏,一看就喜歡了。”

    不過笑過之後,她也認真起來,道:“是個什麼看臉法?若真個是好色的,時時愛同女子玩笑,還是換一個的好——念禾心思單純,爲人又懂事,怕是受了欺負,也不會同咱們說,還是找個老實體貼的好。”

    裴繼安點了點頭,道:“我且再看一看,這個還是不好。”

    他自鄭氏這裏得了愛聽的話,只覺得陳信之並不是個老師體貼的,便在心中一腳把陳信之踢得遠遠的,再不理會,高高興興去查了房。

    白日那老大夫醫術高明,一劑藥下去,幾個病倒的車伕便能起來喫飯了,精神也緩了過來,看這模樣,只要再休息兩日,便能重新上路。

    裴繼安鬆了口氣,晚上因要守夜,也無什麼事情做,便半臥着把認得的人都扒拉了一遍,挑出幾個合適的,一一將衆人優劣在腦子裏謄列。

    他一時覺得這個有某處好,卻又有某處不好,一時又覺得那個品行俱佳,就是個頭太矮,將來同沈妹妹生出來的兒女怕是不太行。

    思來想去,又憶及白日間見得沈念禾那眼睛同微笑,不由得心情甚好,也跟着微微笑了起來,只是繼而又嘆了口氣,實在有些可惜——都說女大十八變,這才幾個月,不過養出了點肉,笑起來就這樣甜了,如若能一直是剛來時那般瘦弱,那才叫好!

    正好拿來考校將來跳出來的人選,看他們是看人臉,還是看人的才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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