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芳 >第一百九十七章 借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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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繼安站在原地,並無旁的動作,邊上彭莽卻是急急追上去相送,不知說了些什麼,那緋袍官人也頭也不回,話也不說,徑直走了。

    沈念禾站在堤壩上看着如此情景,心知不對,便不再多留,回得小衙署,卻見裏頭氣壓低沉,人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與這幾日的興高采烈截然相反。

    本來堤壩已經落成,圩田也修好了,正是領功之時,可眼下屋子裏卻全是唉聲嘆氣,不少人還聚在一處大搖其頭,紛紛議論不休。

    “是不是其餘兩縣的圩田就沒得修了?”

    “你沒瞧見那楊知州的臉色嗎?明明此處樣樣都好,他卻也不肯給半句褒揚,聽聞本來連咱們這一處的都是不想讓修的,今次連修堤壩、圩田的錢都是縣中公使庫自己掏,全靠當初裴官人同沈姑娘賣書得的錢……”

    “這樣大的功勞,簡直同白撿一般,爲甚不做?你看外頭那些個新得的田地,光是宣縣一地,就能得新田萬畝,清池那一處好似河泊更多,如若也建了,正是能增兩天千頃,如此好事,爲甚不肯做?”

    衆人在此處說着話,見得沈念禾進門,卻是不約而同閉了嘴,各自回得位子上。

    沈念禾也不好去問,正要回屋子,卻看張屬坐在對面裴繼安的房中,一臉的愁容,便過去問道:“方纔那來的官人是誰?這又是出了什麼事情?”

    張屬嘆道:“是楊知州,原以爲是來看圩田堤壩的,誰知來了就一直板着個臉,說什麼都要挑毛病……”

    沈念禾不由得喫驚道:“旁的便算了,這一回也能挑出毛病?”

    州中又沒給錢,更沒出人,按理說壓根管不到,更何況今次那裴三哥跟一位判官統管此事,工期乃是提前好的,連買材料都剛剛好,只剩下百十來塊磚,十來根木料之類的,民也少有抱怨之聲。

    當着沈念禾的面,張屬也沒甚不好說的,便道:“說是咱們的堤壩樣子做得不好看,又說離河太遠,本可以得多點田地想……”

    把楊其誕來時說的話複述了一回。

    當真要尋毛病,便是雞蛋裏都能挑出骨頭來,更何況這樣大的一個工程。

    沈念禾聽得無奈,卻也曉得多半是那楊其誕不想修三縣圩田,是以拿今次來表態。

    州中不肯答應,那就算裴繼安能說動其他兩縣,對方而今肯定也不敢再做什麼了。

    張屬眉眼間很是沮喪。

    他雖然年長裴繼安不少,卻一直對其馬首是瞻,一是因爲裴繼安確實有能耐,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覺得跟着裴繼安有出路。

    就如同這一回修圩田,如果能按着裴繼安的計劃修三縣圩田,屆時功勞落成,大家各分好處,他雖然只是個宣縣小吏,可按功考績,往少裏說,升上一兩級並不難,若是順利,也許還能得個機會去考轉末流官。

    然而諸多希冀,今次已經全數落了空。

    楊知州都不肯同意了,這圩田怎麼能再修得起來?

    光靠着宣縣這一處,雖然也有很大功勞,可如果州中不肯請功,最多也只能官人們得些好處,實在落不到下頭人手上。

    沈念禾同張屬相處了這一個月,多少也猜到幾分他心中所想。

    而今這個情況,說什麼都不妥當,她只好避而不談,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未必沒有其他法子,且等一等。”

    張屬嘆了口氣,道:“也只得如此了。”

    語畢,也不多坐,有氣無力地起身道:“我去瞧瞧外頭。”

    沈念禾本也要跟出去,無意間掃到桌上幾本攤開的摺子同圖繪,知道這多半是裴繼安拿來說服楊其誕的,便走得上前,撿起來一一看了。

    摺子同圖繪都十分詳盡,有介紹今次圩田、堤壩情況的,有說將來會遇到的問題同應當如何應對的,又有修好之後,能新增田畝多少、樹木多少、商稅多少、糧食多少云云,所有細節,應有盡有。

    沈念禾越看越覺得佩服。

    裏頭不少數據是前日謝處耘帶着人去量測出來,她跟許多算工彙算的,可給這裴三哥用在文中,巧妙嵌得進去,又用前後數據、左右州縣做對比,縱然只是平平的數據堆疊,可排布得當,引用得宜,又有文字渲染,無端端竟是叫她讀出了幾分激動之心,恨不得也撩起袖子跟着一起挖土。

    果然文者如刀,可誅心,可勵人。

    只是寫得再好,一旦送到去瞎子面前,就實在沒什麼作用。

    那楊知州明顯是正等着轉官的,但凡有一點風險的事情,都不會插手,更何況這圩田從前還出過事,也被朝中否過好幾回。

    想到這一處,沈念禾也有些鬱悶起來。

    那裴三哥爲此事忙了這許久,眼下功竟未成,還是因爲如是理由,他必定意難平吧?

    況且這三縣圩田,當年由裴、謝兩家父輩起頭,不知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後頭裴繼安同謝處耘兩個接過來,也竭盡全力,最終卻不盡如人意。

    那裴三哥性子老實,又不會耍心眼,估計只好背地裏暗自傷心了。

    沈念禾想得甚多,越想越生出同情來,自此之後,對那裴三哥便比平日裏更好了幾分,雖說自己庶務不太通,卻時不時關心這一樣,又時不時問那一樣,可謂體貼入微。

    裴繼安一向敏銳得很,很快就察覺到了,只旁敲側擊幾句,便知道了其中緣故,鬼使神差的,他也不去戳穿,反倒還要扮出果真受了挫,有些不快的模樣,引着沈念禾來關心自己。

    他在沈念禾面前扮個老實憨厚的,可到得張屬面前,卻渾然變了一副模樣,轉頭就吩咐其人把全套宗卷重新準備一份,還另給了幾項側重之處。

    張屬雖然依言做了,卻是不太理解,還提點道:“何苦費這個力氣,楊知州不是來過,說圩田不能再修,那還要畫着許多功夫做這一套宗卷作甚?”

    裴繼安只笑了笑,道:“宣州只是一州,今次的事情,又不楊知州一人看着,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是爲有備無患。”

    他話說得倒是胸有成竹,甚至整個人看起來還有幾分放鬆的樣子。

    可張屬才見了楊其誕的反應,難免有些將信將疑,尤其看到那彭莽見風使舵,先前還信誓旦旦,自這日起,甚至都不再肯給下頭人請功之後,就更失望了,彷彿自己付出的這一個多月餵了狗一般。

    若不是裴繼安早早就自公使庫中劃了一筆錢出來用於犒賞下頭幹活的人,他作爲領頭管事,也分了一部分,還能安慰自己並不是白乾,他簡直連活都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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