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芳 >第二百五十五章 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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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處耘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將那包東西一丟,就站在了一邊。

    此時圩田、堤壩已經建成,沈念禾正覈算分田、護堤事,見得他來,便把面前算紙推開,笑問道:“謝二哥給我做了什麼?”

    口中說着,伸手去拿那團東西。

    原是一層手帕,裏頭包着什麼硬硬的,打開一看,當中方方正正,前雕後平,原是一枚刻章。

    沈念禾掉轉石章看了,乃是陽刻,上頭字跡一看就出自謝處耘之手,刻着“念禾小印”四個字,當中少了幾分端正,多了些毛躁,然則卻能看出來必定花了許多心思,雕得像模像樣的不說,還用東西磨得十分光滑,一看就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的。

    石頭是青印石,託在手裏沉甸甸的,入手冰涼,光滑潤澤,石料本身就是極難得的。

    刻得好不好倒是其次,能有這樣一番心意,卻是叫人不能等閒視之。

    沈念禾當即打開邊上的印泥,沾了一點硃紅,在空白的紙上試了下,讚道:“當真清楚!”

    謝處耘面上這才露出一個笑來,道:“你喜歡就好。”

    沈念禾聽得他話音不對,看自己的眼神也怪怪的,因不敢亂做揣摩,可她自從與裴繼安在一處之後,對這些事情比從前敏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謝二哥一併做了幾件?是單給我一個人的嗎?”

    謝處耘面上的笑就慢慢收斂起來,問道:“是給你一個人的又怎樣?不是隻你一個有又怎樣?”

    他話音當中,有着淡淡的自嘲。

    可說完之後,不待沈念禾回話,又很快掩飾過去,笑道:“小姑娘家,腦子裏想這許多亂七八糟的——三哥同嬸孃都有,不過各自不同。”

    沈念禾高高興興地接了下來,收進自己的小木匣裏,笑道:“等我改日也給謝二哥回個禮!”

    謝處耘原是一直站着,見得她笑,臉上笑容甚是輕鬆,心中忍不住跟着生出幾分歡喜來,只那歡喜過後,卻又覺得酸澀。

    他把自己各色念頭壓下,啞聲道:“我方纔去了一趟郭府,過不得兩日,就要同郭伯伯一同去往翔慶軍。”

    這消息來得甚是突然,沈念禾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好一會,復才問道:“只謝二哥一個人去嗎?三哥與嬸孃怎麼辦?我們難道不跟着一起去?”

    見得她這般回覆,顯然對自己尚有幾分情誼,只那情誼並非謝處耘想要的。

    他故作灑脫地道:“三哥要進京做官了,等三哥那一處出了頭,我在翔慶必定也混出個樣子了,屆時你兩個兄長,一文一武,豈不是好?”

    又道:“我曉得你始終掛記着你爹,我去翔慶,多少也能幫你看一看,一有消息,就叫人同你捎過去。”

    沈念禾卻沒有那樣樂觀,皺眉勸道:“翔慶而今亂得很,謝二哥眼下傷情纔好,倒不如再將養幾個月再去也不遲。”

    她想了想,又道:“郭監司自己也多年未至翔慶,到得地方,還有許多收尾要收拾,未必能管顧那樣多……”

    謝處耘笑道:“色色都做好了,架子也搭起來了,那還要我去做什麼?”

    他一反常態,很是躊躇滿志的模樣,道:“且看我去做一番事情回來,屆時回京,你再來看謝二哥!”

    又道:“這事情我已經同三哥說了,嬸孃還未知曉,此時同你道來,不是爲了聽你潑冷水的,等將來我衣錦還鄉,你再把要給我的禮給回來便是!”

    謝處耘一向是個倔強性子,拿定了主意,很難扭轉,此時又露出這副斬釘截鐵的樣子,沈念禾自然不好再勸。

    可她看對方那一張出挑的臉,因養傷久了,倒比許多擦了脂粉的女子還要白皙、精緻三分,又因臥牀日久,比起從前更爲細瘦,哪裏是能上戰場的樣子,不由得愈發生出憂心,然則到得最後,也只好把那刻章捏在手裏,擡頭笑道:“那我要好生準備回禮,等謝二哥凱旋纔是!”

    謝處耘笑了笑,道:“自會有那麼一天。”

    然則他臉上笑着,眼睛也是看着沈念禾的臉,心中有無數話要說,一想到在桌案上看到的鄭氏整理的日子、儀禮流程,再想到前日偷聽到的話,最終還是全數嚥了回去。

    哪怕立時要上戰場,他也並沒有半分緊張。

    從小都只顧着玩鬧,這一年中才慢慢學會做正經事,也察覺自己其實什麼也不是,不過仗着從前三哥護着,嬸孃照料,在肆意妄爲罷了。

    只是臨到要走,他心中依舊有隱隱脹痛,更有許多質問。

    ——當日你明明口口聲聲說,不會與嫁與裴三哥,果然到得最後,依舊是個騙子,卻只哄我一個人罷了。

    ***

    兩人才回得家中,還未進屋,便已是見得大門敞開,外頭停靠了一輛郭府的馬車。

    廖容娘站在正堂,兩眼紅腫,見得謝處耘回來,迎了上來,本要說什麼,轉頭看邊上的鄭氏,忙又道:“採娘!”

    鄭氏也跟着站了起來,正色問道:“我聽你娘說,你要跟着郭監司去翔慶軍?”

    謝處耘沉默片刻,道:“我已是同三哥說了,本要回來就同嬸孃說,不想你卻早先知道了……”

    鄭氏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一邊廖容娘再顧不得,眼淚掉了下來,拿帕子直抹,哽咽道:“採娘,你幫我勸一勸,他這樣一個小的,人都沒有長成,又才傷了一場,走路都不穩,如何能上陣?”

    又對謝處耘道:“我年輕時做錯了事,而今也曉得你不願親近,又信不過我,可你信不過我,也當信得過你裴三哥同採娘罷?他們總不會哄你騙你!翔慶軍當真不是你這個小的去的地方,當真想要上陣,過得十年八年成了氣候,再領兵打仗,建功立業不遲!”

    她說着說着,淚珠子越滾越多,滿臉都是淚痕,將衣襟都打溼了,聲音也多了幾分含糊,罵道:“你怎的這般自私,執意要去,有無想過家裏人?若是當真有了什麼三長兩短,你叫我這日子當要怎麼活啊!上哪裏找一個兒子來賠給我!”

    再罵道:“一將成名萬骨枯,你爹那個文弱相,你接得他一模一樣,上了戰場,不是給旁人白送功勞?”

    又求道:“你同娘去京城好不好?去得京城,你想進學就進學,想習武就習武,我保準不管你,也不叫你住在郭府,只在邊上賃個院子……”

    站在此處,纏了又纏,只差上前抓着謝處耘的袖子。

    沈念禾在一旁看着十分心酸。

    她纔到宣縣時見過廖容娘一回,當時其人十分在意顏面,見得她進門,哭到一半都要把眼淚收起來,做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眼下爲着兒子,卻是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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