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眼前的這位老人,那可是當朝的丞相。
“如何?”忽然,走在前邊的胤公微笑着問道。
“唔?”謝安愣了愣,想了想,小心說道,“學生漏過什麼了麼?”
“呵呵,不不不,是老夫說得不甚清楚,老夫問你,這園子如何?”
謝安恍然大悟,釋然般鬆了口氣,環顧四周。
丞相府內院的園子,其實並不大,也不能說奢華,但是很古樸,就如當初長孫湘雨借用她爺爺的那輛馬車一樣,讓人感受一種平和的心境,彷彿置身於大自然一般。
儘管李壽的安樂王府也很大,甚至於,有些裝飾要比這丞相府還奢華,但是卻沒有這種人與四周景緻水乳交融般感覺。
現在想想,這種感覺謝安其實在東公府也感受過,只可惜,梁丘舞擺在院子裏的那一排插滿兵器的木架,破壞了那份祥和的景緻。
在猶豫了一下後,謝安如實地說出了心底的評價。
“不大,但很精緻,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呵呵呵,”胤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望着園子裏的幾棵矮樹說道,“你很誠實……不,應當說,你很聰明!”
謝安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面前的老人,指的是自己沒有刻意地恭維。
“丞相大人謬讚了,學生不敢當……”
“……”胤公聞言回頭望了一眼謝安,微微搖了搖頭,輕笑說道,“你是會試的學子不假,但在老夫面前,你不應當自稱學生……”
他在諷刺自己?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就在這時,卻見胤公平聲靜氣地繼續說道,“此次會試監考,乃禮部尚書阮少舟,也是老夫的學生,你在他主持的會試應考,他便算你半個師傅,在他面前,你可自稱學生,但在老夫面前,不可,此有違倫理!——輩分不可亂!”
聽着胤公那平靜的語氣,謝安面色微微一紅,暗暗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謝丞相大人提點,小子受教了……”
“孺子可教!”胤公微微一笑,繼而望着園中的景緻,長嘆說道,“謝安吶,你可已有表字?”
“呃,沒有……”
“哦,既然如此,那老夫賣個老,喚你一聲小安,可否?”
謝安聞言不禁有些受寵所驚,拱手說道,“丞相大人言重了……”
“呵呵,小安啊,你太拘謹了……眼下老夫並非丞相,只是那丫頭的爺爺,明白麼?”
“小子明白了,老爺子有何話直言便是,小子洗耳恭聽!”謝安試探着說道。
胤公聞言望了一眼謝安,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唔,不傻!”說着,他頓了頓,微微嘆息道,“老夫早些年便知道,終有一日,那丫頭會舍我長孫家而去,她能忍到今日,也算是一樁奇事了……”
“老爺子息怒,小子會勸她的……”
“息怒?老夫並未動怒,何來息怒之說?”
“咦?”謝安擡頭望向胤公,見他神色平靜,絲毫沒有動怒的跡象,心下有些納悶。
“想來你覺得詫異吧?那丫頭尚未出閣,乃待嫁之身,與你同宿一屋數日,老夫卻不過問……”
“不是老夫不想管啊,只是沒有那個資格……”說到這裏,胤公長嘆一聲,搖頭說道,“方纔你也見到了,老夫什麼都還沒說,那丫頭便說要走……那丫頭其實早就考慮好了退路,根本不在乎老夫會不會因爲此事將她驅出家門。可想而知,她有這個心思,已經很久了,只不過尚未找到安身之處,不得已在我長孫家住着罷了……”
“這……爲什麼?”
“老夫說個故事給你聽……”
“呃,是……”
“大概十七、八年前,我兒尚且不是兵部侍郎,也跟這冀京的紈絝子弟般,沉迷於酒色,某一日,我兒與同僚在官窯喫酒,看中了一女子,王氏,將她迎入府中做了侍妾……
此後一年,王氏有了身孕,當時我兒尚未有子嗣,是故,無論是老夫還是我兒,都很是歡喜,臨盆之日,我兒還大設宴席,邀請了諸多賓客,老夫還特地早早取了名字,可惜,王氏誕下一女……”
“……”望了一眼胤公,謝安若有所思。
“起初我兒與王氏頗爲恩愛,但此事後,我兒便與她逐漸疏遠,此後,隨着我兒官階越來越高,結識的人也越來越多,他逐漸開始嫌棄那王氏的出身,娶了幾房妻妾後,便將那王氏安置在別院,也不曾去探望……”
“……”
“當時我兒妻妾中,有兩個新入府的侍妾,一人姓張,一人姓何。
此二女出身商賈之家,教養倒是不錯,但總歸免不了有些勢力。對我兒那兩房妻室百般討好,卻對王氏百般欺凌,奪了王氏所居屋子,將她與她的女兒趕出了別院,叫其居住在前院……”
“太過了……”謝安不覺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
“媚上欺下,司空見慣!”胤公閉着眼睛嘆息道。
“老爺子您沒管麼?”謝安小心問道。
胤公聞言,臉上露出幾分苦笑,搖頭說道,“終究是我兒家務事,老夫如何插手干涉?再者,那兩個侍妾當時已有身孕,老夫心貪,時而念着兒孫滿堂,僅呵斥了二女一番,竟也……唉!”
望着胤公臉上的內疚之情,謝安不知該說些什麼。
“待得那孩子九歲那年,忽然有一日,張姓侍妾也不知爲何,發了瘋似的衝到何姓侍妾房中,對其拳打腳踢,二女蓬頭垢面,扭打在地,致使腹內胎兒雙雙小產……”說道這裏,胤公忍不住嘆了口氣,爲長孫家那兩個侍妾腹中尚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感到惋惜。
“這……到底發生何事?”謝安一臉震驚。
胤公微微皺了皺眉,沉聲說道,“當時,我長孫家整個亂了套,我兒長孫靖慌忙趕回府上,正在尚書檯處理政務的老夫亦不得不放下手頭公務,回到了府上。
一番審問之後,張姓侍妾一口咬定何姓侍妾在其膳食中下了墮胎藥物,而何姓侍妾則矢口否認,反說是張姓侍妾見自己不幸小產,怕失去了我兒寵愛,故意編出這個謊言,更趁此機會加害她腹內的孩子,鬧得不可開交。最終,這兩個平日受我兒百般寵愛的侍妾,就此被驅除府邸……”
“無緣無故,怎麼會發生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