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品容華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權勢(二)
    母女兩人心有靈犀。

    這一刻,程錦容心頭掠過同樣的念頭。

    裴皇后安然無事就好。

    至於闖進保和殿,會不會惹來宣和帝的猜疑忌憚,這都是以後的事了。此時,誰也顧不上這些。

    沒等杜提點起身行禮,裴皇后便輕聲說道:“杜提點不必行禮,全心照顧皇上便可。”一邊說着,一邊走到牀榻邊坐下。

    杜提點低聲應了。

    宣和帝喝了寧神湯藥,陷入昏睡中。腰腹處的痛楚,卻未完全減退。不時因痛苦發出一聲聲低吟。一張溢滿了冷汗的臉孔,異常慘白。

    裴皇后坐在牀榻邊,俯視着這張因痛楚扭曲的臉孔。

    宣和帝是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不可能無堅不摧。

    這些年,她一直驚懼心虛,害怕自己的祕密被宣和帝察覺。從女子的角度而言,她也懼怕宣和帝的親近。

    是她太過懦弱。

    現在,她這麼俯頭看着宣和帝。心裏所有的畏怯和恐慌,竟全數散去。

    程錦容默默地凝望着裴皇后。

    她親眼看着裴皇后一點一滴地改變。從一開始的驚喜,到後來的欣慰,再到現在,她卻已有了隱約的憂心。

    裴皇后對她這個女兒的疼愛,毋庸置疑。不管到了何時,她在裴皇后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今日,裴皇后闖進保和殿,也是爲了確定她的安危。

    可是,裴皇后漸漸變成了真正的中宮皇后,和宣和帝的糾纏,也越來越深。裴皇后還會記得年少時恩愛的夫婿程望嗎?

    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程錦容便將之揮開,不願再深想。

    ……

    永安侯站在門外數米處,臉上沒什麼表情。

    程錦容的冷漠,裴皇后的鳳威,永安侯的憤怒又無可奈何……種種念頭,掠過裴璋的腦海。口中像飲了一大杯苦酒,苦澀濃烈。

    御前侍衛當值時,可以走動,卻不能隨意說話。

    更何況,現在也絕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可裴璋,還是忍不住靠近永安侯,低聲說了一句:“常院使被杖斃了。”

    永安侯臉上的神情繃得更緊了,略一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

    常山死不足惜。

    事實上,永安侯早就動了殺心。若非程錦容警告他不得輕舉妄動惹人疑心,幾個月前他就要了常山的命。

    今日常山死在宣和帝的盛怒之下,死在衆人面前,免了他動手。也少去了許多麻煩。於他而言,也是好事一樁。

    可這意料之外的杖斃,卻在永安侯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自程錦容進宮後,所有的事都在急劇的改變,早已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和裴皇后之間的地位,也徹底對調。

    現在,牢牢佔了上風的人不再是他,而是裴皇后,是程錦容。

    裴璋心情紛亂,還想再說什麼,賀祈忽地說了一句:“皇上尚未醒來,裴校尉請勿多言。”

    裴璋和永安侯的低語,也可被視爲在議論天子病症。

    裴璋無法辯駁,生生嚥了這口悶氣。

    ……

    鍾粹宮。

    宮女低聲來稟報:“啓稟皇貴妃娘娘,皇后娘娘去了保和殿。”

    鄭皇貴妃忍着冷哼,低聲問道:“保和殿裏的衆臣呢?御前侍衛和內侍都沒攔着嗎?”

    宮女硬着頭皮答道:“皇后娘娘一去,衆臣皆出殿相迎。後來,皇后娘娘吩咐他們去官衙當差。御前侍衛和內侍們,無人敢攔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進了皇上寢宮。”

    鄭皇貴妃神色陰晴不定,揮揮手,宮女們全都退了出去。

    鄭皇貴妃獨自一人時,才允許自己露出嫉恨和憤怒:“好一個裴婉清!好一個皇后娘娘!現在果然威風!竟敢在皇上宿疾發作時去保和殿!”

    “哼!我倒要看看,你今日的殷勤,會落得什麼下場!”

    宣和帝多疑猜忌,衆人心知肚明,平日不敢訴之於口罷了。鄭皇貴妃再想獻殷勤,也不敢在宣和帝宿疾發作時湊上前。免得獻殷勤不成,倒落得被猜疑被厭棄。

    話是這麼說,可裴皇后這一去,依然激起了鄭皇貴妃心中的嫉火和恨意。

    她再受寵,也只是妾。

    裴婉清是天子原配正妻。平日不見如何,到了這等關頭,卻流露出中宮之勢。朝中文臣武將們,都得畢恭畢敬地聽令。

    鄭皇貴妃越想越是惱怒。

    很快,寢室裏又響起了茶碗被砸碎的聲響。

    門外的宮女們,噤若寒蟬。

    ……

    這一等,就是大半日。

    宣和帝沒醒,衆人就只能等着。連裴皇后都沒用午膳,其他人也只有飢腸轆轆的份。

    裴皇后精心調養了數月,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孱弱。就這麼一直熬到了傍晚。

    宣和帝終於睜眼醒來。

    寧神湯藥的藥性頗重,睜開眼的剎那,宣和帝腦海中一片混沌,眼前也是一片茫然。裴皇后熟悉的溫婉臉孔映入眼簾,宣和帝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這麼看着裴皇后。

    “皇上現在感覺如何?”

    裴皇后演技精進,一日千里,此時露出一臉的關切溫柔之色:“聽聞皇上宿疾發作,臣妾實在憂心,在椒房殿裏待不住,上午便來了保和殿。”

    “守在皇上身邊,臣妾心裏才能踏實一些。”

    “臣妾有失禮攢越之處,還請皇上見諒。便是要罰臣妾,也等皇上龍體安康了再罰,臣妾絕無怨言。”

    緩慢的柔聲低語,一點點傳入耳中。

    宣和帝也慢慢地回過神,恢復清明。

    他應該憤怒。

    患了病症之後,他一直厭惡自己病症發作時的虛弱。他是高高在上英明神武的天子,絕不容任何人窺見自己的軟弱。

    膽敢窺探他宿疾之人,都被他砍了腦袋。膽敢透口風的內侍,早已屍骨無存。

    他的兒子女兒,他的後宮嬪妃,無人敢越過這條線。沒人敢冒着被天子厭棄的風險,在他宿疾發作時前來。

    病弱多年的裴皇后,今日卻來了。

    宣和帝定定地看着裴皇后。

    天子之威,裴皇后當然要低頭。不過,她心裏已然不懼怕宣和帝了。

    裴皇后起身,緩緩跪在了龍榻邊:“請皇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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