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品容華 >第二百一十九章 憤怒
    裴皇后一跪,寢室裏所有人的都跪了下來。

    程錦容離裴皇后頗近,垂着的眸光落在裴皇后的袖袍上。

    片刻的沉默安靜後,宣和帝略顯虛弱的聲音響起:“皇后關心朕,何錯之有。起身吧!”

    這一步棋,裴皇后賭對了。

    宣和帝再跋扈暴戾嗜殺,在病中也遠比平時虛弱。裴皇后不顧一切前來陪伴,已打動了宣和帝。

    程錦容心情有些複雜。

    裴皇后謝了天子恩典,緩緩起身。熬了大半日,未曾進食,裴皇后病弱的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勉強站直後,裴皇后的身體微微晃了一晃。

    程錦容一驚,不假思索地起身扶住裴皇后:“娘娘!”

    裴皇后定定心神,自嘲地笑了一笑:“本宮這身體,倒是連幾歲孩童也不及了。”然後,輕聲告罪:“臣妾失儀,請皇上恕罪。”

    正因身體虛弱,這般前來陪伴,更顯真心。

    宣和帝果然沒有動怒,低聲道:“皇后回椒房殿歇着吧!朕身邊有人伺候,皇后不必憂心。”

    裴皇后也未硬撐,輕聲應下:“是,臣妾明日再來。”

    宣和帝沒出聲,算是默許了。

    裴皇后不動聲色地看程錦容一眼,以目光暗示程錦容隨自己離開。

    如果程錦容要離開,這確實是最好的時機。不過,她費盡心思,才走到這一步,如何肯走。

    程錦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裴皇后微微蹙眉,轉念一想。程錦容雖然年少,卻比她這個親孃聰慧沉穩,也極有主見。她堅持要留下,自然有她的理由。

    便是她言行不慎,觸怒了宣和帝。宣和帝看在自己這個皇后的顏面上,也不會立刻嚴懲。

    裴皇后沒有出聲,很快離去。

    ……

    宣和帝在裴皇后面前一直強撐着,裴皇后一走,宣和帝口中又溢出痛苦的低吟。

    杜提點早有準備,立刻上前,爲宣和帝施針。

    程錦容在一旁爲杜提點打下手,不動聲色間,將宣和帝宿疾發作時的痛苦模樣盡收眼底。

    以宣和帝的驕傲,焉肯將自己最脆弱無力的一面示人?所以,每次都是由杜提點前來看診。

    此次因緣巧合,杜提點不在宮中,倒黴的常山被宣召前來。偏偏常山醫術不精,被劇痛折磨的暴怒不已的宣和帝,一怒之下令人杖斃常山……

    周太醫李太醫都被嚇破了膽,恨不得立刻逃出保和殿。現在戰戰兢兢地在角落裏候着,別說窺探天子病症了,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半個時辰後,宣和帝再次安靜下來。

    周太醫李太醫又熬了一碗湯藥端來。趙公公伺候着宣和帝喝湯藥,另一個內侍,輕手輕腳地爲宣和帝擦拭額上的冷汗。

    至於換衣更換被褥這等事,顯然是不可能了。宣和帝宿疾發作時,被反覆的劇痛折磨得生不如死。這等時候,誰也不敢挪動宣和帝。

    常山被杖斃,在一衆內侍眼中,委實不算稀奇。這些年,宣和帝身邊伺候的內侍不知死了多少。換了一茬又一茬。

    伴君如伴虎。

    在天子的憤怒下,一條人命如螻蟻。

    宣和帝喝湯藥時,龍目半睜半閉,意識漸漸昏沉。不過,宣和帝還是留意到了龍榻邊多了一個不該出現的身影。

    程錦容。

    杜提點爲何帶她進保和殿?

    想到自己宿疾發作時的醜態,竟落在了一個少女眼中。宣和帝心裏驟然涌起怒火。只是,寧神湯藥已起了效用,他無力動怒,漸漸昏睡過去。

    ……

    宣和帝終於再次睡着了。這一睡,再醒來,至少也是隔日早上。這也意味着,一直精神緊繃的杜提點,終於能稍稍鬆口氣了。

    便是趙公公等一衆內侍,也暗暗呼出一口氣。

    這一夜,自然還得有人守在龍榻邊。不過,衆人可以輪班歇息,順便喫口熱飯喝口熱湯。

    趙公公和杜提點十分熟稔,也有些私交。此時,趙公公衝杜提點使了個眼色,眼角餘光瞥了程錦容一眼。

    宣和帝臨睡前的怒意,顯然是衝着程錦容來的。等宣和帝醒後,杜提點若沒有合適合理的解釋,便要面對天子的憤怒!

    杜提點略一點頭,示意自己心中有數。

    一切都在一來一去的眼神中交流。

    趙公公低聲道:“辛苦提點大人了,趁着此時,提點大人去用膳,休息片刻。”

    杜提點點頭應下,低聲吩咐:“周太醫李太醫在此守着,程醫官隨本提點一同用膳。”

    程錦容輕聲應了,在周太醫和李太醫豔羨又複雜的目光中,隨杜提點出了寢室。

    守在寢室外的御前侍衛,已經換了一班。

    賀祈卻未離去,依然在寢室門外。門一開,賀祈立刻擡眼看了過來,以目光詢問程錦容:你沒事吧!

    程錦容略一搖頭。

    賀祈迅速打量程錦容一眼,見她除了略見疲色之外,毫無異樣,才放了心。

    ……

    杜提點常年爲天子伺疾,在保和殿中亦有當值休息之處。

    程錦容隨杜提點一同進了屋子坐下,安靜又快速地用了晚膳。

    杜提點強撐着的沉穩冷靜,盡數褪去,露出疲態。

    到底是年近六旬的人了,體力遠不及年輕人。再者,爲天子看診,是天底下最風光也是最危險的事,要承受極大的壓力。

    杜提點雖然習慣,卻不代表他半點不畏懼。

    “常山死了。”杜提點忽地張了口,目中露出些許物傷其類的悲哀:“一條人命,在天子盛怒之下,就這麼沒了。”

    “爲天子看診,能博得天子信任器重,如我這樣。一個不慎,就是常山這樣的下場。”

    “程錦容,你怕不怕?”

    杜提點不知程錦容爲這一日已準備了許久。從他的角度而言,是他爲了保住自己的前程性命,將程錦容拉進了這潭泥沼裏。

    程錦容擡眼看着杜提點,不答反問:“師父,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沒有。

    從杜提點帶她進保和殿的那一刻起,她就沒了選擇的餘地,只能沿着這條路走下去。或是出人頭地風光無限,或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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