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盧少是如何判定的?”福老沒回答,而是先詢問。
“永曆帝進滇省,李定國率軍東征,先斬殺清朝定南王孔有德,次斬謹親王尼堪,南明朝廷敕封其爲西寧王。不到一年時間,孫可望作亂,李定國回師平定,朝廷改敕爲安西王。但安西王這個稱號,他也沒戴多長時間。”
“永曆十二年,李定國再度率師出征兩粵。出征前,永曆帝扶馬牽繮,親敕李定國爲“晉王”。可惜,在新會戰役中,因鄭成功的失約,最終兵敗。”
這次兵敗,兩粵之地,七八十萬難民追隨,來到今日的大西南及緬北地區——他們也帶來大量的明代文物。
按照明朝禮制,王位有了新的敕封后,舊王冠和王袍,必須回收銷燬,但李定國這一次是個例外——出征前受敕封,所以舊王冠根本來不及上繳,等他再回緬甸時,又身逢大敗,整個南明朝廷人心惶惶,也就無人有心再追問他的“安西王”王冠一事。
這頂存世時間很短的“安西王”冕冠,也終於得以保存下來。
不知怎麼,流落到福老手中。
“好!推斷的合情合理,難得盧少對南明的歷史如此瞭解。”聽完盧燦道明原委,福伯連連鼓掌,大聲叫好。
經過這頂冕冠的鑑定,福老對盧燦的態度,明顯更親近。他親自陪同盧燦鑑定桁架上的典當品,時不時還就其歷史價值,討論一番。
福記當鋪庫存最多的是陶瓷器和金屬器。
瓷器爲六百二十九件,朝代以明爲主,共有明代瓷器三百一十六件,其中明官窯七十五件,其它是民窯精品。清代瓷器九十五件,官窯出品的有三十三件。
兩宋時期瓷器六十三件,大多數爲越窯出品的青瓷,還有一定數量的邢窯出品的白瓷,洪州窯,婺州窯,耀州窯口的瓷器,各有一兩件。
讓盧燦有些失望的是,傳說的宋代五大名窯瓷器,一件皆無。
不過,這也是現實。
汝鈞官哥定,這五大名窯瓷器,在宋代已經價比黃金,經歷宋末亂世,到明代已經難覓蹤跡,何況五百年後,更是難得一見。
爲何最多的是越窯?這與越窯的歷史和地理位置有關。
越窯起於東漢,其產品特色就是“青瓷”,以生活瓷爲主。繁盛於唐末、五代時期,這期間越窯的“祕色瓷”是中華瓷器的最高工藝代表。可惜隨着五代戰亂,“祕色瓷”的配方,也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到了宋代,越窯已經大不如前。
越窯從建立到消亡,有着千年的歷史,而它的主窯口,一直位於江浙紹興,因此,稱呼它爲元代之前南方最重要的窯口,毫不爲過。
至於景德鎮嘛,那是元明清三代纔開始大興的制瓷窯口。比歷史,越窯甩它幾條街。
因此,在南方,越窯瓷器居多,恰是實情。
最後還有幾件漢唐的瓷器,價值雖然不高,但作爲高古瓷,很有研究價值。
這些瓷器中有斷代——元代瓷器官窯瓷器一件都沒有。這也與南方文人所發起的“元乃胡人,寧用民窯,不用胡器”的風氣,有直接關係。
元代的民窯瓷器,倒是有十幾件,可價值並不算高。
決心一定,他很快拿起筆,在瓷器這一欄中,再次畫出對鉤——打包。
他順帶着瞄了下一欄——金器一共五百七十七件。
金器並不是純金物件,而是泛指金屬器件。這裏面種類繁多,花樣迭出。
第五桁架和第六桁架,全是金器,其中銅佛和銅菩薩,佔比較重,足有兩百多件——越是身處苦難中的人,越希望能獲得佛祖保佑。
呵呵,看來自己的“維德拍賣——菩薩專場”的拍品也有了。
這些銅佛和銅菩薩,很多已經超出中華文化圈的範疇,更接近印度宗教文化——這些菩薩或者佛造像,不僅僅來源於漢人族裔,很多來自緬甸本土。
這些銅造像,從蒲甘王朝到東籲王朝、到貢榜王朝,三個時期都有。佛造像種類繁多,盧燦對宗教造像,研究不深,他只是檢查一遍,是否造假,是否到代。
其次是各類銅製香爐,合計一百多件,式樣繁多,鼎式香爐、鬲式香爐、奩式香爐、魚耳香爐、三足香爐盡皆有之。
其中以仿製宣德爐居多,有四十多件。盧燦挑出幾個,看了看款識,“琴書侶”“吳邦佐”“大明宣德年制”“玉清堂玩”都有。
“福老,這裏面有正品宣德爐嗎?”盧燦放下手中的“玉清堂玩”款識的仿製品問道。
福老笑容有些澀,“這裏沒有正品,但有幾款還是比較珍貴的。譬如這……”
他拿起一款宣德爐,款識爲“大明宣德六年工部尚書臣吳邦佐敬造”說道,“宣德四年,風磨銅用盡,工部敕令吳邦佐,
利用現有條件,再造宣德爐。”
“也就是說,這是宣德六年的官仿品。”
看似只差兩年,而且還是同一位大臣督造,應該沒什麼差別吧。其實不然,銅爐的材料不同,意味着兩者在根本上就有了差別。
盧燦搖搖頭,畢竟不是真品宣德爐。
“盧少如果想要尋訪正品宣德爐,倒是可以去仰光和曼德勒去轉轉。”見他可惜的模樣,福老給了條建議。
“爲什麼這麼說?”盧燦問道。
“崇禎帝捐盡宮中銅器以制錢,宣德爐遭受滅頂之災。但南方那些王公貴族,可能還是有所保存。”
“南明永曆皇帝在位十五年,中間一度看到復明希望。有不少王公貴族,進獻很多銅器,以謀權位,也許,這其中有正品宣德爐。”
“永曆帝逃亡曼德勒,被緬王收留。有史書/記載,‘隨行輜重十八車’,如果他有宣德爐,必定在這些輜重中。”
“永曆十五年,吳三桂攻入緬甸,新緬王莽白,將其獻與吳三桂,隨同獻上的輜重只有兩車。其餘的去哪兒了?想必被緬王及將軍們吞沒。”
“所以,盧少如果在曼德勒打聽,也許會有一些線索。”
還真是這樣。
盧燦點點頭,尋摸着過幾天去曼德勒好好轉轉。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荒唐,堂堂中原五萬裏,要打聽宣德爐的消息,還需要到小小的緬甸來尋訪。